前一日晚上王老爷因为生意上的事情,睡在了前院书房里头,这下子后院里的女人都安分了不少,一个个也没有在大太太的眼前招摇地摇来晃去,反倒是早早的关了自个儿的院门,熄灯歇下了。
柳氏一早上醒来,朦胧的眼睛才睁开便瞧见的是头顶上的帐子。柳氏闭上眼又过了会儿才算清醒了些,轻咳了声,外间的丫头立刻开了碧纱橱进来。
“太太您醒了,先用水漱漱口吧。”玳瑁捧了漱口水过来,琥珀上前掀开纱帐挂在铜钩子上,再将柳氏从床上扶起来,又蹲下身为柳氏穿好了鞋。
柳氏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一遍,第一眼先看见了梳妆台面上摆了封信。眼神闪了闪,柳氏看了琥珀一眼,琥珀会意:“你们先出去,太太想要先坐会儿。”
“是。奴婢们告退。”丫鬟们鱼贯而出,柳氏立马坐下拿过那封信。
先翻过来看了封口,确信尚无人拆开过,柳氏这才拿出里面的纸来。才看完柳氏就变了脸色,愣了一会儿她重头又将那信看了一遍,确信无疑之后,柳氏随手便将那信连信封一起丢进了火笼,直至烧作了一堆灰烬。
“琥珀,赶紧替我梳头。”琥珀连忙走上来,没一会儿就为柳氏梳好头发了。和玳瑁两人一起扶起柳氏,自有七个丫鬟上来服侍柳氏穿衣。
陈嬷嬷在外头准备好了早膳,柳氏今日心中有事,只是草草喝了碗碧粳粥、吃了两口小菜便说饱了。
“太太还是再用些吧,这会儿时辰还早呢,待会儿腹里空了可就难受了。”陈嬷嬷又劝了几句,柳氏摇头,陈嬷嬷无奈叹了口气,这才叫人撤了剩下的膳食。
“太太今日看起来心事重重的,莫非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不成?”瞧着柳氏一副锁眉烦恼的模样,陈嬷嬷有些心疼,不由自主地便问出了口,引得柳氏瞧了她一眼。“还是嬷嬷了解我。确实是有件事儿让我心烦不已……”柳氏叹了口气,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
不等陈嬷嬷吩咐,玳瑁已经走过去为柳氏按摩起来。陈嬷嬷瞧了玳瑁一眼,眼里倒是带着些赞赏的。
接下来柳氏便住了口不再提了,陈嬷嬷晓得那是个不便多提的话头,话口一溜就转开了话题。“太太昨日忙了一天,身子又乏了,早早地便歇下了。不若这会儿去姐儿房里瞧瞧姐儿去?”
说到王富贵这个独女,柳氏自然是开心的,她笑起来,连带着眼角上的几道细纹都舒展开来。“姐儿尚未醒转,这时候去了怕是要吵醒姐儿了,待会儿哭闹起来我可是要心疼了,这会儿便不去了。嬷嬷你安排一下,我要去见见宇丰。”
“表少爷?”陈嬷嬷有些讶异,莫非太太想了一早上的事情便是和表少爷有关?可是表少爷不是被禁足在风流阁了吗?难道那个纨绔的表少爷被关起来了之后还能折腾出什么事情来气得太太一早上便心情不好不成?
这些念头在陈嬷嬷脑子里转了圈儿便消失了,这些都不是一个奴才该想的。陈嬷嬷道了声“是”便转身出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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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还是寻了个借口将陈嬷嬷留下了,毕竟连陈嬷嬷也不清楚陈宇丰的底细,柳氏也没有将之告诉陈嬷嬷的打算,那么还不如索性将陈嬷嬷留下,省的到时候陈嬷嬷从哪里看出些什么苗头来。
风流阁内,陈宇丰早就醒了,正坐在椅子上等着柳氏出现。
柳氏一大早在梳妆台面上看见的那封信正是陈宇丰派人偷偷放置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让柳氏前来风流阁一趟。
“宇丰,可是那件事儿有了什么线索?”柳氏才进来便直奔主题,毕竟这件事情才是重中之重。柳氏的脸色也颇为严肃。
陈宇丰起身行礼,眼角的余光扫视到下人们都呆在决计听不见他们姨甥俩说话的地方之后才轻声说:“是,也不是。”
柳氏的眼神闪了闪,陈宇丰瞧见她如此神色便继续道:“外甥派了信得过的人一路尾随那李三,发现他果然神情恍惚,犯了不少的错。且跟着李三回到他家中,居然发现他家里多出了一对男女来,细打听之下说是前来寄住的远房亲戚。但看李三的神色,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他似乎极怕那对男女,回了家便是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整日和他老母幼儿一道呆在屋子里,连饭都是在屋子里头解决了。”
对于陈宇丰的本事,柳氏还是很相信的,自然没有问他为何能知道的如此详细。“那可曾探明那对男女究竟是谁?莫不是那背后小人派去看住李三家里人的?”
“外甥也是这么想的。”陈宇丰接了一句,接着又蹙紧了眉头。“只是也怪,外甥的人居然也查不出那两人的来历……不过姨母的说法倒是有很大的可能。否则李三何需那般惧怕两个远房亲戚呢?”
“亦或者,是李三借了他们的钱,所以才如此害怕不成?”柳氏和陈宇丰自然是晓得李三家中情况的,知道他家中没了婆娘,老母又长年卧病在床,下头还有三个年幼的孩子正嗷嗷待哺着,虽然那李三在王家做管事的银钱也不少,但根本就不够,因而柳氏想着是不是李三向那两人借了债?
陈宇丰摇了摇头,脸色也不大好看。“那李三的脾气倒是又臭又硬得很,便是让自己累死累活,也决计不肯向那些放贷的人借钱的。外甥原也想过,但忆起那李三的脾性来,就觉得大约不是这个原因了。更何况,若是放债的人,哪里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居然连外甥的人都查不出他们的背景来?越是查不出来,才越是疑点。”
柳氏想了会儿,也不由得点了点头。永安县里头放债的人说少也不少,但起码宇丰还是认得差不多的,现如今忽然蹦出两个眼生的人来,真是想让人不起疑都有些难。
“姨母,外甥倒是有个想法。”柳氏闻言侧过头看着他,陈宇丰沉吟了会儿才道:“既然不是李三的远房亲戚,也不是上门向他追债的放债人,十有八九那两人便是此次的黑手派出去的。外甥冷眼瞧着,那李三甚是害怕,想来也是担心那些人害了他家人的性命,不若……咱们以保护他家人性命为条件,让那李三自己开口?”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柳氏细想了一番,又问:“那你可是真要保下李三一家?”
“自然不是。”陈宇丰冷冷笑了下,眼神有些阴沉。“帮着他人欺瞒自己的主子,这等吃里扒外的奴才还留着他做什么。外甥的想法便是以此作为借口,‘不小心’让那些人听到李三居然将秘密泄露出去了,若是李三真的说出来那黑手是谁也不错,让咱们省了力气。但若他不知道,也没关系。外甥觉着,那人听了消息定会恼李三嘴巴不够严实,到时候他必定会让人杀李三一家灭口。只要他一动,外甥必能从中找到点儿蛛丝马迹来。这点子信心,外甥还是有的。”
柳氏听了陈宇丰这番话,心里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似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外甥已经成长成了如此有计谋的男儿。不过,对于敌人,对于叛主的奴才,心狠些也是必须的。
“那便照着你的法子做吧。切记,莫要大意,这些事情交给下头的人去做便是了,无论敌人如何诱惑,千万莫要一时冲动暴露了自己。”柳氏不在意外甥陈宇丰阴狠的手段,只是细细嘱咐他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是,外甥省的了。姨母您毋需担心。”陈宇丰瞧着姨母柳氏一点儿不在乎的样子,又听着她有些琐碎的吩咐,心里头倒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