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柳氏是想着第二天就把珊瑚给早早收拾掉的，但柳氏的奶娘，从小就伺候着她的陈嬷嬷却拦住了她，又眼带深意的朝着二太太王氏院子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摇了摇头。
两人之间的默契不是一般的好，柳氏立刻就明白了陈嬷嬷未曾明白说出口的话。
珊瑚不过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眼下也正是她没了用处的时候。可若在最后还能让她再为自己派上点儿用场的话，也不枉她将她好好儿的养了这许多年了。
王氏那个骚蹄子，整天儿的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膈应了她这么多年。这一回，她也要让她尝尝被人膈应到的滋味！……想必，她的这位二妹也会很开心的。
柳氏垂下眼睑，右手端起的茶碗刚好遮住了她嘴角带起的轻笑。
“对了，嬷嬷，她……可还在用那对儿东西？”
陈嬷嬷先是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仔细回道：“太太放心，前两日还去瞧过，一直都用着呢。那里头腌渍的蜜枣看着是少了，想来每日里服药的时候也都有吃着的。”
点点头，柳氏拿眼睛淡淡瞧了眼陈嬷嬷：“想来用不着珊瑚，她也翻腾不了多久了。只是这事儿若最后给捅了出去，终究是不大好听的。”
“还是太太您瞧得通透！”陈嬷嬷也笑起来，皱皮的老脸上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王老爷最近常常歇在柳氏的房里，哪怕两人不是做那被翻红浪的销魂事情，王老爷也会经常的抽出时间来柳氏这里坐坐，即便只是喝一杯茶也是好的。
一时之间，老爷和大太太相处的气氛无比和谐，倒像是回到了柳氏刚嫁进王家的那会儿，夫妻两人伉俪情深，情意绵绵。
而珊瑚呢，她尚且还不知道自己暂时的逃过了一劫，心里依旧喜滋滋的。
虽然被玳瑁那个小丫头取代了在大太太身边服侍的职位，但她依旧是一等的大丫鬟，做的活儿也多是大太太亲口吩咐的，譬如去书房为老爷送些点心汤水之类的滋补东西。
王老爷的书房在王家向来是闲人不得近的重地，除了大太太柳氏之外，就连其他的几位太太也不敢随意的靠近那附近，更遑论是随意进出书房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反倒是衬得此时的珊瑚越发的嚣张显眼起来。
几位心里有着小计较的太太将这些暗暗看在了眼里，但她们还没弄明白柳氏同那个叫珊瑚的贱蹄子到底是在盘算什么坏心思，因而一直安静着，没有急于一时的出手，生怕就此着了柳氏给下的套儿。
而另一边，还以为是柳氏三两句话便轻飘飘地揭过了之前的事情，甚至重新信任起她来了，珊瑚一时之间在王府的下人中间着实的出了一把风头——如今哪个人见到她，不是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声‘珊瑚姐姐’或是‘珊瑚姑娘’呢？
被一些个小丫头们的谄媚之言给吹捧得飘飘然的珊瑚甚至生出了更大的心思来——虽然有些辜负了大太太对她的信任，但，凡是进了府的丫鬟，又有哪个不是抱着成为这王家姨娘的念头呢！虽然妾室在名分上可能没有普通人家的正室那么好听，但和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普通人家比起来，做了王老爷的小老婆之后所能得到的好处可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呢！
于是渐渐的，在王老爷的一无所知，和柳氏的有意放纵之下，兼着其他几位太太暗自地从旁观察，珊瑚的胆子愈发大的没边儿了，她不仅开始随意的进出王老爷的书房，居然还敢拿着主子的架势对着下人们呼来喝去。
大太太身边的人珊瑚是没胆子动的，但是对其他太太身边的丫头，哪怕是几位太太贴身的一等大丫鬟，珊瑚都敢仗着柳氏的名头作威作福了。
王老爷一个大老爷们，那是向来不管内宅女眷的这些破事儿的，大总管罗平虽然对后院的波诡有所察觉，却也碍于大太太的面子而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其他几位太太更是不敢冒着失宠的危险去同王老爷讲起这事儿的，大太太最近又深居简出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神神秘秘的事情，连自己身边的丫头干出了些什么勾当都不知道。
二太太连同其他人一道儿，原本想要借此事闹腾一番也被大太太的拒不见客给挡在了柳湘院外头，当真是气得几位太太不约而同的都病了大半个月，整日里躺在床上娇哼不已，大夫开出来进补的药汁更是熏得整个屋子里头一股子的药味儿！
可是王老爷每日里不是早早的就出了门，便是深夜才归府，如此一来别说是去柔情安慰太太们一番了，更是连她们的院子都没有进去！
于是，在各种因素有心无意的推助下，王府的后院儿里逐渐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来，大太太身边的红人儿——珊瑚姑娘，一时之间竟风头无两。
而在这笼罩着乌云的平静之下，一个阴谋正酝酿而生。
***
王氏房里的大丫鬟银锁正拿了把扇子守在炉子旁边，炉子上文火炖着的是二太太每天都要喝的补药。
当年二太太生了五少爷之后伤了身体，看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都说太太以后再难有孕。偏就二太太不肯死心，这些年一直喝着这幅据说是哪位‘神医’给开出来补身子的药方，以期哪天还能再怀上一胎，最好能破了王家养不大儿子的传言！
一想到二太太的地位水涨船高，连带着自己都能像如今大太太房里的那个珊瑚一样受到其他丫鬟的吹捧，银锁更是卖力的煽起风来。
别以为这只是个不起眼的煮药的工作，二太太为了调理身子不知道往里头扔了多少的名贵药材，再者又是为了怀上王家子嗣、打压大太太风头的要事，这煮药的活儿若不是二太太信得过的人，其他人也是休想碰上一碰的。
银锁也看得很明白，她们不过是些命贱的丫鬟，除了伺候好主子，平日里也就想想如何才能够出人头地了，以期将来主子能给指一个好人家。而除了爬上老爷的床之外，能出头的路便是自己的主子多受宠爱了。前一条那决计是不可能的，二太太自己便是靠着这法子上位的，平日里对这些防范得那叫一个紧，所以她们只能一心帮着二太太做事儿，想着能拉住老爷的宠爱才好。
可偏偏……这两年喝下去的药都能填满个池子了，二太太的身子反倒益发地虚弱起来，整日里脸色也多是白惨惨的，只能靠着些胭脂水粉来掩饰一下。也不知究竟是哪一环上除了问题，当真是急死个人！
不一会儿，那药罐子咕噜咕噜的响起来，小小的盖子被顶得就要掀开来，原来是药汁已经煮好了。
银锁赶紧放下了扇子，拿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两块干净的白布将那药罐子从炉子上端了下来，再小心的把药汁倒进白净通透的玉碗里头。
二太太吃药的时候最是怕苦，偏偏大夫吩咐了好几遍‘良药苦口’，于是银锁又开了个紫铜鎏真金掐丝珐琅番莲纹八角罐，拿着玉制的小碟子装了十来颗腌渍好的蜜枣，和那盛药汁的瓷碗一起放在了紫花梨文盘里。
那八角罐儿原是一对儿，是早年摆在大太太房里，后来二太太见了喜欢才讨来的。那上头的花色儿漂亮艳丽，摸上去凹凸有致，栩栩如生！二太太自然是极喜欢的，便一直用来装些枣子、茶叶之类吃喝的小东西。
银锁小心翼翼地将那八角罐又放回原处，恋恋不舍的再用手摸了摸上头的花纹，心里头着实有些羡慕。
药得热的时候喝，效果才会好。这是银锁刚到厨房来煮药汁的时候，院子里的老嬷嬷教给她的。这碗药对二太太来说和命根子几乎就没什么两样了，每日里连喝药的时间都是花钱让人按着天时给掐算出来的，银锁自然不敢耽误，转身回灶上端起文盘，踩着一连串的小碎步就向着二太太的院子走去。
“哎哟！”银锁怕药汁洒出来，二太太便要收拾她，一路上都紧紧地盯着文盘里端着的那碗药。结果一时不察，居然撞上了人。
文盘里的药碗摇晃了几下，吓得银锁赶忙端正了手。直到瞧见那碗药汁安然无恙的，银锁这才暗暗吐出了堵在胸口的浊气。
“这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睛的家伙呀，居然撞上本姑娘！”
对面传来的那道声音清清脆脆的，语速也极快，听起来忒耳熟了。
银锁心里一惊，莫不是那个人？待到她抬起头来，果然看见对面的那个人是皱着眉头正怒瞪着她的珊瑚，银锁整个人顿时就懵了。
撞上谁不好，怎的偏生就是这位姑奶奶呢！
银锁愣了一会儿又想，这珊瑚不过是个丫鬟，再大，还能大过她伺候的二太太不成？于是银锁的胆子又壮了起来。
“原来是珊瑚姐姐！刚才妹妹只顾着了二太太的药，居然没看见珊瑚姐姐，当真是对不起了。万望姐姐大量，便原谅了妹妹的无心之失。”
银锁心里头想着，自己都同她低声下气地道了歉了，珊瑚怎么的也该给自己让路了，可银锁又哪里想到，听了她的话，珊瑚不仅没有走开，反而是柳眉倒竖起来，看上去一脸的怒气。
‘啪’的一声，珊瑚二话不说直接一个大耳刮子招呼了过来。
看着银锁不敢置信的眼神和她脸上逐渐肿起来的红印子，珊瑚这才心情颇好的吹了吹有些泛红的手心。
“银锁妹妹，你可千万别说是姐姐我不讲道理。这大宅门里头，想出头的人就得有点儿眼力见儿！瞧瞧你今日这幅愚钝的样子，姐姐就好心的教教你，什么人能惹，什么人又是你惹不起的！”
银锁好歹也是二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平日里虽然没有珊瑚那么风光得意，但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一下子就被珊瑚的那个耳刮子给打傻了。
直到她手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银锁才低头仔细一瞧，完了！二太太的药被刚才那一下耳刮子的力道给打翻了！！药汁翻倒在了银锁露在衣衫外头的皮肤上，很快就烫起了一层的红泡泡，只让银锁觉得钻心的疼。
药被打翻了……这下子，二太太可要打死她了！怎么办，她该怎么办？！银锁晃了晃身子，脸色惨白。
对了，是因为珊瑚突然打了她一耳刮子才害得她翻了药碗的，这事儿唯有闹得越大，二太太才越不会注意到她！
看着对面还在洋洋得意装着一副高傲样子的珊瑚，银锁红着眼圈猛地摔了文盘就冲着珊瑚撞了过去。“是你打翻了二太太的药，看我不打死你！”
珊瑚毫无防备，居然一下子被比她瘦弱了许多的银锁给撞倒在了地上。后脑勺猛地一下磕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没等珊瑚痛叫出身，银锁扑到她身上就是一阵蒙头盖脸的厮打，珊瑚头上斜斜插着的大太太赏赐给她的翡翠簪子就这样掉到地上碎成了好几块，脸蛋上又被银锁那一手长长的指甲给抓出鲜红鲜红的伤痕来，连带着身上新做的衣裳都被这一番厮打给弄得脏乱不堪了。
“呀！打人了！二太太身边的银锁打了大太太房里的珊瑚姐姐呀！”旁边原来跟着珊瑚一道儿走过来的小丫头终于捂着嘴尖叫起来，那声音又尖又响的吸引了好多的人跑过来看。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拉开那两个在地上滚成一团、脏兮兮的女人。
被劈头盖脸的一阵蒙打，直到珊瑚隐约看见旁边围了好几圈看热闹的人，这才尖声叫着反抗起来。
珊瑚的性子原本就高傲，近段日子更是被大太太给娇纵惯了，如今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委屈。因为平日里大太太给珊瑚吃好的用好的，身体比起银锁来自然是要更好些，当下一使力，就把脱力了的银锁从她身上推了开去。
“你个贱蹄子，居然敢打我！？”披头散发的珊瑚气急败坏的爬起来冲过去，一伸手就使劲儿扯住了银锁的头发，直把她的头都拉得仰到了背后去。“看我今日打不死你这个小贱人！！”
珊瑚浓妆艳抹的妆容早就糊成了一片，再加上那副急红了眼的狠毒模样，哪里还看得见平日里那种温柔娇媚的影子，倒是十足十的一个母夜叉！看得旁边好些瞧热闹的人都以袖掩嘴，偷笑起来，心里却是快意非常。
自打到了大太太身边伺候，除了上上茶、给太太捶捶肩捏捏腿，平日里珊瑚更是连一丁点儿的重活都没有做过的，因此十只纤细的手指上都精心养着那种修得又长又尖的指甲，此刻她发了狠，指尖微屈，一个耳刮子扫过银锁的脸颊，立即便留下五道极显眼的伤痕来，隐隐的还有鲜血流下来了。
女人最是爱惜自己的容貌了，哪怕她只是个伺候人的奴才。
银锁一时之间只觉得脸上疼痛不已，鼻子里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立刻就知道自己挨了珊瑚这一下只怕是要破相了，当下就放声大哭起来。反正今日这么一闹，面子什么的早就丢光了，到了这会儿还不许她觉得委屈啊！？
四周围观的众人顿时咋舌，觉得今天看到的这出戏还真是够劲儿！哪怕是下一秒就要被管事的给罚了，想来她们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那个历史上的谁谁说的太对了呀，世上之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瞧瞧这两个泼妇似的人物，放到外头的大街上去也绝不会有人相信她们俩居然会是王府的两个一等大丫鬟呐！这简直就是在败坏王府的名声儿呀！！
哎哟喂，今日可算是叫她们开了眼界了！
“还不赶紧都给我住手！将她们给我拉开来！”人群外突然传来了一道娇滴滴的女声。
听见那矫揉造作的声音，众人心中顿时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