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先生,姓司名马,字子温。而并非复姓司马。
说实话,在到达关中的安和县之前,对于拜司马先生为师这件事儿,左慈心中也并没有十全的把握。因为司马先生名头太盛,想要拜入先生门下从而有一个好前途的人,必定不在少数。而她,一个五岁的孩子,又该如何才能从中脱颖而出呢?
但至少在出发前,表兄陈宇丰给了她不少的帮助。
司马先生虽有大儒之才,非常受世人敬重。但他的为人……说好听点儿叫不拘礼数,说放荡不羁,又极厌恶等级森严的礼教制度。故而辞去了官职,带着家人大隐于市。
这样的人,拜师的诚心必不可少,只是,普通的法子未必能入得了他的眼。唯有另辟蹊径,或许还能有更大的胜算。
左慈选择的是故意挑衅司马先生,结果也出乎意料的好——至少,隔了十余年之后,司马先生肯将她收为关门弟子了。
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还有很多需要去学习的东西。
而能否学好这些东西,就是她在未来报仇能否成功的关键。
说实话,她的志向并不远大,既不求在朝廷中位极人臣,也不祈求能在史官的笔下名流千古。
她唯一想要的,便是教那灭了王家满门的仇人得到他应有的苦果。
——无论对方是谁。
*
熊林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左慈也不多言只是跟在他身边。
直到最后,真的没有理由再拖延下去了。熊林再继续呆着也没什么用了,便打算告辞离开。
左慈走到门外送他。这个高大的男人犹豫了会儿,还是拍了拍左慈的头。“小,少爷在这儿也要多加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难得熊林能讲出这么多的话来,左慈倒是惊讶地瞧了他一眼,果真发现他耳尖上有些发红。
“嗯,我知道的。”左慈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赶紧将视线定在了脚下,点点头。
熊林憨憨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荷包塞进左慈手中。“这是爷教我拿给少爷的,里头有一万两的金票。少爷若是不够的话,只教人捎信来,爷自会替少爷准备的。”弯下腰的时候又小声的在左慈耳边道:“小心徐平,他会武功。”
左慈瞳孔一缩,而后又渐渐平静下来。“晓得了。熊林你回去的时候只需替我同表兄说一声,勿念。”
“是。”
熊林高高壮壮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左慈站在门槛儿上望着他,直到再也看不见。
这回离家,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与表兄相见了。
*
熊林离开后的第二天,亦是司马先生第一日开课的时候。左慈早早便起身了,满心喜悦的等着司马先生为她授课。
“先生,今日的第一堂课上些什么?”
自打司马先生承认了左慈是他的学生之后,左慈便不再直呼他为“司马先生”,而是称呼其为“先生”。
“啊?上课?”司马先生瞥了左慈一眼,不紧不慢地道:“老夫现在肚子里饿得慌,臭小子赶紧去八宝楼给老夫买只八宝鸭来。对了对了,还要一坛来客酒栈的青梅酒!唔,再来几碟陈家干果铺的盐渍果脯就好了!”
左慈先是呆愣,而后心中更是燃起了一把火——她是来向他学习本事的!可不是来给他当跑腿的小厮的!
到底是才五岁的孩子,即便平日里显得较同龄人更成熟了些,哪里又能完全地遮掩住心中的想法。当即她眼中便能喷得出火来。
司马先生冷冷瞧着左慈生气的模样,嘲讽地道:“怎么,第一天你就不肯听老夫的话了?也好,走吧走吧,从哪儿来便滚回哪儿去,也省的教老夫看见你便眼疼心烦!”
听了司马先生不耐烦的话,左慈这才稍适的冷静下来,想起自己不远百里从桐城赶赴安和县拜师的目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着司马先生露齿一笑,左慈从怀中掏出了十分珍惜的金算盘。“先生所说的几样东西,学生并不知具体价钱为几何。既然如此,便照着学生记得的价钱来算吧。”
说着,极快速的拨动起金珠子来。“八宝鸭一只,十两;青梅酒一坛,二十两;果脯每样各八两。再加上学生的辛苦钱、跑腿钱等等共一百两……好了,一共是一百九十四两。取个整数,就算二百两好了。”
司马先生被那数字骇得倒抽了好几口冷气,指着左慈的手指直发抖。“你!你这个臭小子!这价钱……目无尊长你!”
“先生此话差矣。”左慈狡黠一笑,“先生身无分文,莫非先生又·要忘了将钱交给学生吗?”
“额。”司马先生老脸一红,径自嘴硬着:“笑话!老夫是何等人物,哪里会欠你这黄毛小儿几个饭钱!?”
“那可好。如今听了先生这番话,学生可是放心了不少。学生生怕自己要同那日的徐老一般,被店家当做是没脸没皮的无耻之徒给赶出来了呢!”
这话说得司马先生脸上越发的臊起来,一张老脸又红又青的,煞是好看。
当日不就是想让徐平试试这臭丫头的反应么,她居然还一直念叨到现在!唉,古人所言诚不欺我也,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哉!偏这左慈,还两样都给占齐全了!!
“臭小子!还有你那价钱又是怎么一回事?老夫吃的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先生啊先生,学生虽未来过安和县,但这儿有名的八宝鸭、青梅酒和八果脯还是有所耳闻的。若真要说是美味珍馐,也并非担当不起呢。”左慈勾唇笑了笑,弯成月牙儿的眼中带着点儿小得意。
“哎哟哟,收徒不甚啊!”司马先生一副肉疼的表情,转身拿了个袋子丢给了左慈。“拿去吧,你个小财迷!”
“那学生便谢过先生了。”左慈作势一揖,却没看见司马先生眼中一闪而过的狡猾。“小子,老夫这会儿可是肚子空空,就等着吃了。你小子可得快点儿将这些东西买回来。”
“好说。”
等到左慈自信满满的出了门,一脸担忧的徐平才从屋中走了出来。“老爷,这……”
“行了,你就别担心了。这臭丫头总归是脾气傲了点儿,又仗着自己有点儿小聪明。老夫总得先杀杀她的傲气才是。”司马先生淡淡道。
一个人太自傲的时候,别人的话他未必能听得进去。别人怎么教育他不管,但成了他的学生,他必定先将这左慈的傲气彻底地踩在脚下,将她狠狠地羞辱一番,再将她的自信全部击碎……到了那个时候,才能将这个好苗子重新培育起来。
“行了行了,别看了,又出不了什么事儿。赶紧做饭去吧你,老夫都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