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边,孙岩被几坛子酒灌得严严实实的,这会儿人还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昏睡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他身边伺候的两个婢子先是吃惊——居然还有人能将少爷灌成这样?而后赶紧将孙岩扶上了床铺,褪衣脱靴,又用温热的布巾为他擦了擦脸。
醒酒汤什么的,也该早早备下才是,虽说不晓得少爷要到什么时候才会醒转,但总不能教主子醒来之后再等着下人去煮一碗醒酒汤吧?成何体统!
等到替孙岩打理完了,一个婢子轻巧关了门去了楼下厨房,另一个则在屋里呆着随侍,又拿出纸笔来仔细写了封信,写好之后交给了等在门外的小厮。“去,送回府里头去。”
这个“府”,指的自然就是恭亲王府了。
那小厮得了令,下楼之后便撒蹄子飞奔而去了,一转眼就没了影子。叶孤鸿靠在客栈二楼隐蔽的地方,冷眼看着那小厮不见了,然后才转了身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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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慈没有孙岩那般醉得厉害,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也就醒转了,这时候天还大亮着呢。
倒是刚醒转的时候头疼得厉害。
左慈忍不住哼唧了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唐笑一直守在床边,这会儿见左慈醒了便赶紧过来扶住她。“爷醒了?先喝两口汤醒醒酒吧。”
左慈胡乱的点头,紧接着就感觉到一只冰凉的勺子抵在她唇间。张口,温热的汤水顺势就滑了进去。
等到一碗醒酒汤去了大半,左慈才清醒的差不多了。唐笑绞了块凉布巾过来,左慈顺手接过就自行擦了脸面、脖子,最后又将手擦干净了。
“可有什么消息?”从床榻上起身走了两步,将帕子丢在了桌子上,左慈问道。指的便是那时候唐笑写在手心儿上露给她看的“恭亲王府”四个字。
“那孙岩,确实是恭亲王府的人无疑,奴婢看他,八成儿也是个身份不低的人。只是到了现在依旧没法子确定他到底是谁。”唐笑蹙着眉,有些不甘心地道。”还有,今日晌午前,他的其中一个小厮忽然出了客栈,似是去买了些腌梅子,然后就一路回来了。但下头的人又等了一个多时辰,那家果脯店的伙计果然有问题,跟着他,最后就到了恭亲王府。”
左慈侧耳听唐笑继续说道:”那伙计从偏门儿进了王府,下头的人就没办法再继续跟在后头了。不过约莫过了一盏茶(五分钟)的功夫,那人又出来了。”
“大约他只是代替孙岩的小厮去送消息的罢。”左慈随口道了句。
即便那伙计当真是恭亲王府的人,可买一份腌梅子的时间却不足以教那小厮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且那店里的伙计并没有亲眼见到过她,以口相传的方式难免会使恭亲王最后得到的消息同一开始的有所出入。所以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人将消息写好了,再由那小厮传给伙计,最后由伙计带去了恭亲王府呈给恭亲王看罢。
至于孙岩的身份么……
左慈问唐笑,“你可还记得,当初着人调查恭亲王府时曾提到过的,他家有多少子嗣?”
唐笑先是偏头想了片刻,一会儿之后忽地瞪大了眼睛。“奴婢还隐约记得……恭亲王同王妃伉俪情深,成亲二十七载甚至不纳一房侧室,夫妻两人一共孕育了两子一女。长子萧易坤年二十五,为恭亲王世子;次子萧易彦年二十三,十六岁从军,如今已位至左将军……”说到后来,唐笑的声音已然轻了下去,显然也是想到了其中的关系。
“可是……爷,恭亲王手掌军权,那萧易彦又是左将军,难道这儿就没人认识他吗?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假扮考生!?”唐笑不解。
左慈轻笑起来,“阿笑啊阿笑,你果真还需要再仔细些。”
她的手指极有频率的点在桌子上,在寂静的屋子里多添上了一份紧张。唐笑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
“萧易彦十六岁的时候就被他爹恭亲王给丢去了军营,再回王府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何况三年前他为挣军功而去了边疆……不然你以为他头上左将军的军衔是如何得来的?光靠他爹?那也得看看他那个皇帝表哥同意不同意呢!只怕这次恰逢他回家探亲,所以才教他来试探我们的情况罢。毕竟这么多年了,上阳城中还能识出他来的人,已是少之又少了。况且凭着他的身份,即便他要扮作考生,也没人会敢多说一句的。想来……宫中的那几大巨头也是对此有所了解的。”
“可是,既然南殷国的宸帝是萧易彦的表兄,那为何会不同意呢?他们是一家人不是吗?”唐笑忽然想到了其他的问题,好奇问道。
“一家人?”左慈嗤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恭亲王在军中的影响力已经足够大了,若是再来一个子承父业的萧易彦,那宸帝睡觉时还不得被吓醒!?”
唐笑听了若有所悟,眼见左慈尚未说完便乖觉地站在旁边。
“为了让自己安心,宸帝迟早有一天会对恭亲王一家下手。但无论如何,宸帝都不会赶尽杀绝的——这是为了他自个儿的名声,顶多就是削军权、夺爵位罢了。这已经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如果是她的话,她宁可给恭亲王下毒,慢慢地腐蚀掉他的生命,然后趁着他对军中要事鞭长莫及的时候,一口气收回大权,再给他儿子萧易彦安上几个罪名,顺势削爵就行了。
至于恭亲王在军中积威已久的问题……这几年的时间也不是白白浪费的,可以逐渐对其下手,并在军中加强宸帝的威信……从年轻的将士处下手,花上个五年、十年的,总是能成功的。
恭亲王,他毕竟已经老了。而宸帝的王朝,这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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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残阳逐渐的滑进了山坳之中,血色的余光照耀在大地上,不甘心一点一点的消失,便在最后的时刻中越发的妖艳了起来。
这时候的整个天空都红得似要滴下血来,仿若老人讲过的故事中的逢魔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