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从轿辇上下来,抬头时看见的便是气势恢弘的中德殿。殿前设了十三级的汉白玉台阶,仰头望去时便越发的觉得王权的至高、自身的渺小了。
“郡马爷,请吧。”
只是左慈今日也不是第一次来中德殿了,心中并不觉得别扭,便随着吴启河拾阶而上。叶孤鸿自然留在殿外。
中德殿前站着的小太监眼尖,看见了首领太监正领着左慈走来,赶紧唱道:“郡马爷到——”
“让他进来。”
宸帝发了话,左慈便撩起衣摆进了殿中。
“臣左慈见过皇上。”宸帝喊起之后左慈才直起身来,只见殿中已经站了几个人。其中之一,正是当年与她同为一甲三人的程珈聪。另几人也是朝中近几年来的重臣,年纪都不大,与左慈之间也往来交流过几回,勉强算得上是朋友了。还有两个六部的尚书。左慈朝他们点了点头,他们赶紧向左慈行了礼。
“看看这个。”宸帝拿起一份折子,左慈上前两步接过了。顺势瞟了眼外封上的标记,居然是一份密折。
又想起进宫前吴启河曾透露的消息,左慈装作一无所知,打开折子细读了起来。等到看完了再传给下一个的程珈聪。毕竟是密折,不方便同普通折子的内容一样直接读出声儿来。
“皇上,既然周将军上了折子,那想来我南殷国的大军都已准备得宜。”兵部尚书兴奋起来,双眼中似乎闪烁着惊人的亮光,“攻打天圣国之事,指日可待了!”他也是个热血的男儿,对于开疆扩土的戎马生涯也是向往不已。只可惜当年没能弃笔从戎,使得如今只能安坐朝堂,却无法亲自上阵杀敌!
宸帝看上去也是心情颇佳,手中的佛珠拨动的速度越发快了起来。“不错,先祖都未能做到的事情,朕今日便要实现它!”
天圣国、南殷国,这两个国家并存已经有多少年了?怕是连给孩子讲故事的老人都已经记不清了吧。更何况这两国之间从未和平过,一直是宿敌一般的存在,两国君主做的最多的梦,只怕就是灭了对方,一统大陆了吧!
“大军前行,后方的物资可是都准备好了?”宸帝又问户部尚书。
打仗就是烧钱的事儿,自然是要准备充分的,否则功亏一篑可就乐大发了!户部管着钱财物资,不问他们问谁?
户部尚书赶紧接口,“回皇上的话,左大人早已吩咐下来了,一应物资都已准备妥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朕的数十万大军能否打赢胜仗,这可是关键。”宸帝往后靠在宽大的龙椅上,仰头看着头顶上花纹繁复的藻井,若有所思。“你们说说,该由谁来运送粮草去往前线呢?”
这……还真是个问题。一群人面面相觑,赶紧在心里头把朝廷中有点儿分量的人都拨拉了一遍。
有能耐的将领都上前线去了,留下来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这押运粮草物资之事事关重大,也不是随便就能找个人任命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儿,那人可是要负大责任的!宸帝的功夫倒是极不错的,可是他是皇帝,难道还要请皇帝去运送东西吗!?
别做梦了!没脑子的东西!
其他人纷纷争论的时候,左慈却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她心中此时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可以有机会回去寻那仇人了!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如今再回想起来,她也觉得难以置信——当年她才五岁,究竟是如何才下定决心卧薪尝胆、誓要报仇的?这么多年,她居然真的咬牙坚持了下来……
“皇上,臣愿意担此重任。”
中德殿中一瞬间寂静了下来,有些人傻傻的看着说话的左慈,似乎没听懂他说了什么。
“哦?”宸帝也有些诧异,“卿说了什么?”
“臣,愿担此重任。”左慈抬头,看着宸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下子,方才沉默的几人又像炸开了锅一般,猛的跳了起来——
“万万不可啊左大人,您身为尚书令,万不可以身涉险哪!”
“大人,您自当安坐京中,又何必亲自上阵呢!”
……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行了,都闭嘴。”宸帝看向左慈,“你倒是说说,为何请命?”
左慈将话在心中酝酿了一番,才道:“此次并非小战,若是成功了,皇上便能名留青史。想来皇上心中也是激动的,正想上前线去指点江山。可是同样,正是因为这是大事儿,皇上才不能随意决断,若是皇上离开了上阳,一旦有了什么变故,便很难再最短的时间之内补救。”
见众人都沉寂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左慈垂下了眼眸,继续道:“可是臣不同。尚书令统御六部,但事实上便是缺了尚书令,六部也一样能运行,并不会有阻碍难行的困境。再者,臣厚颜以皇上臂膀自居,理当为皇上分忧。”
左慈这番话说来着实有几分自傲,甚至有些拂了宸帝的面子。其他人都惴惴不敢多言,宸帝则紧蹙着眉头视线锐利如刀地看着她。
中德殿中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甚至有人忍不住偷偷拿袖子擦了擦下巴上滑落的汗珠子。
“你有那么大的胆子向朕担保——你若去了前线,我南殷国定能得胜而归吗!?”宸帝冷哼一声,气势全开。左慈越发恭谦的躬身,“臣担保。”说出来的话却有股子“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妄。宸帝在左慈的头顶冷冷勾勒了记唇角。
他忽的软下声音,像是极欣慰似的,“如此甚好,原本朕就在担心派何人上前线督阵呢,爱卿能自动请命,着实是为朕解决了一大难题呀!”
其他人也纷纷附言,中德殿中难得出现嘈杂的情况,左慈却敏感的听出了宸帝话中隐藏的冰冷之意。这位皇帝,借着她的手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到了如今羽翼渐丰,果然是要过河拆桥了。不过也没什么关系,这一次去往天圣国,若是大仇未报,她恐怕也无力再支撑自己再活下去了,二十年……她已经太累了。但若是南殷国得胜,她又得以手刃仇人,那么她怕是也不会再回来这南殷国了——宸帝容不下她,她也不想白白死在这位皇帝的手上。
宸帝眼中精芒一闪,瞬间又隐去了。这回即便南殷国大胜天圣国,他也定然要叫这左慈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