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道首（上）

在亭楼中思索一阵，冯云与醉如星道别就下楼，准备回去布置今晚的事，只不过走到楼下却愣住了，比试已经过了一两个时辰，围观的看客大部分都已走去，还有不少都在等待冯云出现，有的是想见识一番冯云的风采，有的更是直接将家中读书子弟带过来，大有拜师之意，但在所有人中，却有那么一小群特别的人群，他们始终站在一只莲花帆旗楼船上，大约十来人，穿着一色，皆是宽大黑色道袍，袖口及衣襟下皆有白色的莲花印记，来往的行人纷纷对他们恭敬地行礼，颇有虔诚之意。

冯云略露讶色，看了帆旗一眼就明白些什么，留了个心眼就淡笑着向众人打个招呼，准备溜去，不曾想，却从船上走下一人。

“冯公子，张道首有请！”这灰色道袍打扮的道士拦住冯云，客气行礼。

道首？冯云目中精光一闪，冯云虽然没有见过白莲道，但，这帆旗上的印记与这些人道袍上的白莲标志，加上行人对他们敬仰不已，猪脑子也知道，这是白莲道的楼船！

而今，这道首竟请他入船，此事出乎冯云的意料，略一思忖便答应了。

“带路！”冯云大袖一摆，紧跟着这个道人上了楼船，那些围观，还未来得及开口的看客们不由失望不已，但见是道首有请，又纷纷恭敬起来，不敢露出不满之色。

醉如星在亭楼中看着此幕，眉头不由一皱。

楼船分上下三层，最下一层是船舱，乃是水手划船之用，中间一层是白莲道弟子打坐休息之所，唯有最上一层才是道首接待客人的地方。

进入第三层，冯云眼前一亮，这第三层装潢颇为奢华，古玩玉器，茶盏字画，上乘的木质桌椅，处处可见，这道首的生活奢靡，可见一般。

“冯公子！”一道温厚的声音自房中窗前传来，却见一个眉目疏朗，五官棱角分明，颔下无须的白面中年道人，着深灰色道袍，此刻，他正面朝窗外，阳光透过窗台照在他身上，其身上诡异地飘出一阵阵白色的雾气，看上去，像是一个仙人在吞云吐雾，颇为神奇。

冯云目光不易察觉地闪了闪，这就是白莲道道首么？与他想象相左，在他想来，这道首应是喜欢装神弄鬼之辈，风仪中多有狡诈阴险之色才对，但眼下，这道首却给人以清朗正气之感，哪怕此刻明知道他在装神弄鬼，也会觉得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此人，不简单！

这是冯云对此人的第一印象。装神弄鬼，也分境界！滑稽可笑，是第一境界！让别人信，则是第二境界！但，让自己也信，则是最高境界！不仅骗别人信，自己也被骗得相信，这才是最高的境界。

眼前之人，看其神情，分明有第三境的迹象，不是心知卓绝之辈，断然无法做到这一地步！

“冯公子请坐。”张道首长吸一口气，周身的白雾都被其一口吞入肚中，而后面带微笑，朝冯云走来。

冯云面色不变，肚中却轻笑，想以这一手来吓他，却是不行，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伎俩，但从现代过来的，岂会看不懂这种把戏？

之所以会出现此幕，那是因为，在张道首的嘴中含了一枚冰块，如果冯云没有说错的话，在那窗台一角也隐藏了数块冰块，秦淮河上水汽极重，遇上冰冷的冰块自然会出现白雾，看到白雾被他吞进去了，也是这个道理，不是雾气被吞了，而是他脚步移动，不留痕迹地将冰块掩藏住，这样，没有水汽接触，加上他嘴中含了一块冰块，就使得看上去是所有的雾气都被他吞了进去。

“张道首，不知请在下有何事？”冯云开门见山道。

“呵呵，无事，只是想请冯公子聊聊罢了。”张道首坐过来，浑身带来一缕不属于夏日的冰凉之气，更加确定了冯云的判断。

“在下还有事，恕难奉陪。”冯云大袖一拂，马上站起身，形容中有几分读书人的清高。

张道首脸色一顿，但随即继续微笑：“冯公子不妨坐下谈谈，或许，对冯公子会有不少好处。”

冯云瞳孔深处闪过几许精光，身子依旧站立着，微微仰首望着天外，似不屑所谓的好处。

“张某就直言吧。”张道首略有深意地看了冯云一眼，索性也站起身“我白莲道，奉元始天尊之命，在凡间传道，引导世人追求长生，渡过苦海，近几年，已有大批的香众，但，我白莲道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适合传道的弟子，以至于无法为更多的人接触苦难，本首一直为此事操心，寻觅适合传道的人选，直至今日遇见了冯公子！”

冯云目光一闪，却不动声色，继续听下去。

“冯公子年青而才学八斗，乃世间罕有，可谓是惊为天人！是以，本首亲自为冯公子算了一卦，赫然发现，冯公子乃天尊坐下的弟子，文曲星下凡！适才能轻而易举打败帝师安容居士！本首甚为激动，一定是天尊怜悯本首无力传教，适才送冯公子下凡，为我白莲道指明方向！所以，本首恳请冯公子传承天尊的旨意，来我白莲道传道，壮大我白莲道，早日为众生解除苦难，以报天尊的好生恩德。”

冯云心中冷笑连连，好一张巧嘴，舍如灿莲，就是佛祖讲经，天花乱坠也不及眼前之人，只要心性稍微弱一些，或者对鬼神之说十分崇敬，十有八九，就要信了此人的满口胡诌。

不过，冯云却并未拆穿，反而面色红润，神色兴奋之余，又有些放不下架子，激动地迟疑道：“张道首，所说是真的？我，真的是文曲星下凡？”

张道首神情严肃，凝重道：“本首是经过天尊亲自点化的，能推衍过去未来之事，冯公子是天尊坐下弟子，此事绝无差错！本首以名誉担保！”

“这……”冯云面色红润，呼吸有些急促，坐立不安，看着张道首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

“冯公子，莫不是你嫌弃本首无用，不愿扶持本首么？”张道首脸色苍白，眼中露出绝望，而后挽起拂尘，弯腰行了一个叩拜之礼“冯公子，本首这道首之位不要也罢，但，你千万不能遗弃我们白莲道的信徒啊，你是天尊派过来帮助我们的，只要你愿意留下来，这道首之位，在下奉手拱上，只希望，冯公子能化解更多世人的苦难。”

张道首神态逼真，话语诚恳，包含虔诚和深情，举止更是发呼于感情，平白就令人信了几分，谁看了都会不自觉相信。

“使不得，使不得，张道首快快请起！”冯云脸色大变，慌忙将张道首扶起，心底却在冷笑：“装吧，装吧，看你装到什么时候？本公子会是文曲星下凡？哈，本公子是从未来下凡的，看你这老狐狸算不算得出来。”

“冯公子不答应，本首就不起来了！”张道首神情悲痛，伏在地上死活不起来。

冯云慌了：“好好，张道首起来说话，我答应就是。”

闻言，张道首才极为激动地站起身，充满敬佩地看着冯云：“多谢冯公子成全，本首铭记大恩！他日定会向天尊禀告公子的恩德。”

“好了，张道首不必如此，既然张道首说我是文曲星下凡，那，不知道，要我干什么呢？”冯云提到文曲星，脸色极为兴奋，但马上脸色一正，又被一抹清高取代，这一幕，刚好看在张道首的眼中。

“冯公子，我白莲道中有一仙两神位，元始天尊大仙，是无上之仙，而两神，则是负责在人间传道的两神，在下不才，厚颜占得一神位，尚有一神位空缺，想请冯公子入主神位！”

“在下甘愿屈居地神，恳请冯公子为天神，只有在天神你的带领下，白莲道才能信徒广布，发展壮大！”张道首神情虔诚，对冯云更是充满了无比的敬仰。

“天……天神？”冯云身躯不自觉地颤抖，支支吾吾道：“你说，我……我可以当天神？”

张道首眼中深处闪烁着讥诮之色，可脸上却堆满了虔诚的笑容：“是的，冯公子以后就是我白莲道的天神！”

“我是天……神，我是天神……”冯云在嘴中，一次又一次地念叨，慢慢念叨熟悉了，神情渐渐恢复从容，书生特有的清高又恢复过来。

“张道首，作为天神，那我该干些什么呢？”冯云背着双手，微扬着脑袋，一副放不下架子的清高相。

“天神日后也可以道首自称，乃是我白莲道的第二道首，冯道首！至于干什么，冯道首你看是否能在巡抚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让我白莲道在应天建立道观，好叫醒世人，引人向善？或者，冯道首，可否在应天大户人家中游走，教导他们的子弟，引他们入我白莲道？”

冯云目中闪烁着精光，原来等在这里！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