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坐了一个多小时,脸上的伤渐渐肿起,烫的不行。
问过秦峰,芝芝的头发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做好,就自己出来买药了。不擦一下,明天怎么见人。
月城是座沿河修建的城市,不大,所有店铺人家都坐落在河的两侧。河边上摆放着小方桌和藤椅,些许客人坐在河边上喝茶、打牌、晒太阳,一片安宁。
海棠找了方桌坐下,老板马上殷勤的端着茶来。淡淡的茉莉香萦在身边,有淡淡的哀愁,淡淡的凄苦。喝一口,清香里又有丝新茶的甘甜。
海棠放下杯子,拭着嘴角的伤。河上沁凉的风吹起她长长的直发,把掩着的红肿暴露在空气中,倒是清凉一片,好受不少,索性让风吹着。
看着河里泛起的点点浪花在阳光里闪耀银白的光,脑袋里一片混乱。那些久远的痛苦纠缠着海棠,安静下来就会蚀骨蚀髓的吞噬所有思维。
过了许久,感觉有阴影遮住了脸上的太阳,海棠想睁开眼看看,一颗放大了的男人的脑袋近在眼前。
看他斜飞入鬓的剑眉,看他卷曲的睫毛长长垂下来,几乎贴到她的,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隐隐有些草木清华的味道,似梅还冷。海棠身体紧绷,一股火从腹部冒出来,他这是轻薄么?
瞪大了眼睛,抬起头,“你想干什么?”
“啧、啧,嗓门挺大的嘛,刚才被打也没见你吱一声,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音色如歌,语调平和,没有怒气,只是挑起的嘴角有满满的嘲弄。海棠出声像是打扰了他赏景的乐趣,懒懒地坐回藤椅上,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瞧着海棠。
他不是那个女人的男人么?难道……
海棠淡然地问,“你是谁?”这个男人先前分明一张阎王脸,摆明了闲人勿近,这会却主动搭讪,还这么耐心和气。假!
男人了然一笑,“李云佑。木子李,白云的云,保佑的佑。你不用担心我来寻仇,我和赵红莲没关系。”
“哦,赵红莲”,海棠一副傲然神情瞅着他,淡淡的语气、淡淡的情绪、淡淡地说着自己的仇人,“别人的名字倒是记得分毫不差。”
倨傲的五官上堆出笑来,勾了嘴角:“家父商场故人的女儿。”
“找我有事么?”海棠依然淡淡的语气。
“碰巧遇见,便来打个招呼”,顿了顿又说“不过我来这里却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令我魂牵梦绕、思之如狂的女人。”
海棠终于正眼看他。
“小姐不要见怪,云佑只是好奇,明明那么痛恨,那么有杀人的冲动,怎么又能忍了?”
海棠回想刚才赵红莲恶毒的诅咒,杀人犯的女儿,呵…脸上不经意起了嘲讽,“看先生人模人样、风度翩翩,做事怎么这样婆婆妈妈,好奇心太重可不好,小心引火烧身,何况是杀人犯的女儿!”
李云佑挑了眉毛,“白海棠是吧?我认得你。”
海棠戒备,眉头皱起,眼里闪着凌厉的光,像是无数阳光落进眼里,耀得人心慌。戒备调到最高级。
“我十五岁以前在月城度过,月华一小是我的小学,说起来我们是校友呢。”他顿了顿,“比你大两届,你不认识很自然。”
海棠的表情明显的轻松了点,校友,套关系的么?有什么好处呢?看他衣冠楚楚,无事谄媚,必有所图,非奸即盗!
“我不认得你。”干巴巴的语气,和李云佑极力讨好套近乎的语气完全相反。这样的谈话在别人眼里总有一种拿热脸贴在别人冷屁股上凉飕飕的感觉。
李云佑嘴角一勾,“我们数学老师的外号叫鹦鹉,对了他教三个年级,应该也是你的老师。有个小贼觊觎他家一树辛夷花开得漂亮,翻到墙头伸手够,很不幸老师在花树下看书,听到响动一抬头就吓到了小贼,竟然摔下墙头折了腿,被同伙背走,更不幸的是鹦鹉喜欢唠叨,从此白海棠偷辛夷花摔断了腿的稀奇事就在学校传开了。”
听他讲着,海棠已经想起当时的情景,那天语文老师讲到辛夷花,说是鹦鹉老师家后院就有,正开着,于是撺掇秦峰那小子一起去摘,她只想摘两朵的,送给妹妹,白色的辛夷花送给白辛夷,想着妹妹缺了门牙小嘴露着粉红的牙龈咯咯冲她笑,她就觉得心里抹了蜜一样,甜得不得了。
可是,所有的痛苦,也就是从那天开始的吧,上天对她的讽刺也不过如此,转了那么多年又转了回来。
海棠悲哀的想着,面容一片凄清。
“先生想是来消遣我么?没事我先走了。”懒得理一个不相干的人,不想再听他勾起她的痛苦。海棠绝然起身,手突然被拉住,海棠一股怒气冲到头顶,“你想怎样?!”
手拼命想挣出控制,可那人不放,握得生疼。海棠转身死命一扯,有珠玉砸在桌子上溅落的声音,一串红线穿着的血红珠子落在木桌上。
“做我女朋友”,李云佑的声音在珠玉掉落的清脆声中格外分明,“我已找了你十年。”
夕阳的余辉从身后漫过来,耳边河水悠悠,竹藤椅青白的竹篾上闪着柔润的光,花树下俊彦男子声音轻曼如歌。
他说,做我女朋友。
他说,我已找了你十年。
海棠身形一滞,犹被天雷霹中,这男人不像什么医院跑出来的才对吧?脑子进水?
愣了数秒,罢工的大脑终于重启,他的话她听得分明,面对狼狈的自己,讲起不堪的往事。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
非奸即盗!
非奸即盗!
半杯茶水摔在李云佑脸上,海棠抓起桌上的珠子,拔腿就走。
茶水凉了,从李云佑的头发上滴下来,玩味的笑在脸上一闪即逝,“来日方长。欠债不还总是不好,何况是情债。”
从头发上抓下一个茉莉花骨朵,淡淡的香、淡淡的愁。
一颗血红色的珠子安安静静的卡在藤椅的缝隙里,细细对着阳光看,不见云纹不见丝路,也没有反射耀眼的光芒,不知是什么东西,好像是手工定制的。左耳一颗蓝宝石耳钉的邪魅男子,莞尔一笑收到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