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东南角的这一块有一个茅草土坯砌成的“恭”(厕所),掩映在丛丛的树影之间,离小径只有五十多米远。因为靠近外围,所以这里本来是供那些专门侍弄花草的粗壮仆妇所用。萧棠因为帮着云夫人往外院送过几次东西,所以对周围颇为熟识。
刚刚走近,便可闻见小小的茅草土坯房里熏天的臭气,在初夏微醺的空气里携着热浪直是铺面而来,令人难以忍耐。
那侍婢跟着萧棠进来不到一刻,便满脸嫌恶的退了出去,和守在门口的两个壮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萧棠仔细的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用布帕紧紧的捂住口鼻后,便悄悄的向里间退去。这个茅草土坯房一共分为里外两间,外面专门供人如厕,里间却专门辟出一个小小的隔间,专门通引秽物,做成用来肥沃土壤的养料。在里间的后面,则做了一个窗户,用来通风散气。
萧棠小心翼翼的绕过秽物池,靠近那扇小小的窗户。因茅草土坯房本身便矮小低陋,那扇窗便开的极低。
窗外的野草杂花长得茂密而繁盛,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这微微闷热的午后不知疲倦的鸣叫着,应和着远处那侍婢与大汉的调笑声,在这寂静的幽林小径中显得格外清晰。
萧棠静静的在草丛中呆了一会儿后,便弓着身子向着东侧猛地奔跑起来。
她在茅草房中时,便仔细的分析过眼下的形势。那侍婢明显是要把她带到东边的外院中去,若发现她不见了,这三个人定会沿着相反的方向找寻。现在,东边才是最安全的所在。况且,越往东边,树林越是繁茂葱茏,比起西侧毫无遮掩的小径,安全系数要高很多。
萧棠捂住有些发疼的胸口,直到身后听不见了那侍婢与大汉们额调笑声,才渐渐停下了脚步。
前面渐渐显出飞檐叠户的影子,树丛掩映间不时可看见粗犷庄重的正堂和一队队护卫的身影。不同于后院的精巧细致,前院多以黑白为色,处处都是一种肃穆的井然有序。极目远望,还可看见远处来来往往的春衫侍女,那里正是宴会举行的地方。
萧棠缓了缓呼吸,又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饰后,才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树林。
沿途的护卫们看见这个闲庭缓步般慢慢走出的小娘子,都有些惊愕,待看见了她身上那身象征着教习身份的灰色深衣后,都了然的对着她点了点头。萧棠前去的方向正是宴会所在,怕是郎主和主母有意相邀,前去参加宴会吧。这样一想,这群严肃的护卫们对这个小小的娘子也友善了许多。
越往前走,宴会的热闹欢腾便越来越清晰起来。初时飘飘渺渺,散在风里,渐渐地便越听越真切。待萧棠走到举行宴会的门口时,那种澎湃的嘈杂与欢笑已经汹涌般的迎面而来了。隋朝民风淳朴剽悍,宴会是也是不拘一格的欢畅。
萧棠正了正头上的纱帽,便跟在一个侍女的身后堂堂正正的向着宴会的主厅走去。守门的两个护卫看了看萧棠闲适自在的身影和雍容的气度,对望了一眼后,便同时选择了缄默。整个云府都知道,有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娘子在清明佳节上大展才能后,现在正在云府上任教,听说很受主母的喜爱。
进入宴会正厅后,萧棠悄悄松了口气,沿着墙根慢慢的走着,把自己瘦小的身影完全隐在墙角的阴影里。
大大的厅堂里,东西两侧都排满了矮矮的小几,主位上坐着的正是云府郎主云知章和云府主母。此时宴会正是高潮之时,不少人喝酒喝得面红耳赤,正大声的和身边的人胡侃大笑着,有些干脆已经躺倒在衽席上呼呼大睡起来,有些人则紧紧的盯着大厅中央妖娆起舞的胡女舞姬,眼中满是贪婪和垂涎。大厅里弥漫着肉类的香气和水果美酒的芬芳,混合着女人脂粉的香气,越发显得颓靡起来。大厅里吵吵嚷嚷,到处都是恣意的欢笑和放肆的喧闹,在高大的大厅里高悬徘徊,久久不散。
不少官员带了自家的夫人和娇娇们前来,这些自恃身份的贵妇和们正齐齐的坐在云府主母的身边说着话,只是眼光却不时的飘向厅下的舞姬,目含不屑与嫉恨。
萧棠朝四周望了望,并没有看见李淳风的身影。他那样的人,怕是并不喜欢这靡靡之气吧。萧棠微微转头,又悄悄的向这群夫人们打量而去,只觉得满眼都是白蒙蒙的一片,入目的皆是金光闪闪的耀眼。萧棠连忙闭上眼睛转头,暗叹这群夫人令人咋舌的富丽堂皇。宴会的角落里有一处小小的矮几,几乎全都隐在高大廊柱的阴影下,此时却是空着的,想是哪个官员提前离席了吧。萧棠敛身坐下后,才稍稍抬眸向周围望去。
大厅的主位上,云知章正与一个瘦削的老者说着话。这老者虽两鬓生华,却精神矍铄,满脸红光,那长长的雪白须髯垂在胸前,要不是那双满是精光的双眼,萧棠几乎要以为这是位得道老仙。看云知章以及周围官员的殷勤相笑,萧棠暗暗忖道:这大概便是那个越国公杨素了。
左边的贵主尊位上,坐着一位面貌平凡却温和可亲的青年,不知旁边的人说了什么,正引得他抚掌而笑。恰恰是那太子无疑了。
宴会的欢腾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才结束,萧棠慢吞吞的混在人群里向外走去。不知为何,整场宴会都没有看见云妩的身影,这让萧棠隐隐的不安。
望了望天外明亮的月色,她不由的苦笑一声,微微叹了口气。这几天云府郎主的大宴寿辰,云夫人便邀她在府上暂歇几日,管束一下阿妩娘子,以防她在这几日的宴会上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到如今,她却是想回自己的家都回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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