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庄公坐在高堂之上,一副一览众山小的气势,高渠弥出列俯首说道:“大王,臣以为北戎虽不足为惧,然而其就如藏身于深山的野狗,时常对诸国俯视耽耽,如此蛮子不可小觑。臣献一计,将公主许配之。以表示郑国与北戎交好,待到时机成熟之际再将其一网打尽。”说着向与他亲近的大臣使眼色,便有三两朝臣附和,其中包括姬突。
郑庄公并不表态,向众人扫了一圈。
姬忽一凛,当即想到了此举恐会对玉儿不利,于是出列道:“儿臣以为不妥,和亲终究不过饮鸩止渴,而并非长久之计,儿臣愿挥军北上攻打北戎。”朝堂之上只有祭足附和姬忽。一时间朝中各位权臣的眼色飞来飞去,交流着彼此的观点,并揣摩着郑庄公的意思。
郑庄公权衡三番,眼下正是励精图治的时期,郑国根基尚未扎实,当前最重要的是独善其身,何况北戎并未前来入侵,牺牲一名公主去稳住他们是眼前比较适宜的选择。郑庄公的儿女中适婚的公主就只玉儿一人,其余不是太小,就是相貌实在不甚出众。他当即说道:“高将军说得甚是,寡人将以玉儿公主作为和亲者,与北戎结为姻亲。”
姬忽还想说话,郑庄公一言蔽之,“如此决议,就这样定下,不可再多言。”说着宣布了退朝。姬突面露嘲讽,看了姬忽一眼,先行离去。
姬忽才刚回到大合宫,便听到一串珠钗摇曳声,眼见玉儿提着裙裾过来跪坐在他脚边,仰着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问道:“大王兄,父王真的决定将我远嫁北戎?”
“玉儿……”姬忽看着她一脸期盼否定答案的样子,突然觉得难以启齿。
玉儿看懂了他欲言又止背后的意思,擦擦泪,心灰意懒地说道:“我知道了,身为王家之女,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都怪我太天真,大王兄,玉儿告辞了。”说着起身离去。
姬忽注视着她娇小的背影,心中一片酸涩,他一直想要保护的王妹最终也难逃和亲的命运,他就不懂为何偏就要以牺牲女子为代价来满足男子的权力欲望,男人们的争斗,完全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何苦做些投机取巧的动作?
玉儿神色凄迷地回到大华宫,便见到月夕凄凄惘惘地跪坐着怔神。两人见面,顿时都红了眼眶,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玉儿过去拉着月夕的手,未语泪先流,“月夕,你瘦了…我听到你病得很重,我那样着急,只想立刻去探望你,可是…我是公主,我被禁锢在这金色的鸟笼里…什么都由不得我作主。”
月夕忍住泪水,强颜欢笑,“玉儿,我们该高兴的呀!因为再过不久我们俩都会成为王妃,多少女子会羡慕我们!你说对不对?”
两人哭着抱做一团,千雪在一旁听着她们说话,默默垂泪。月夕走后,玉儿命千雪把她最近做的女红拿来,那绷子里的白布上一株木棉花开得热闹非凡,纤毫毕现似活物。
千雪不想她那么兀自伤神,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公主,这木棉这样看着真像开花了呢。”
玉儿叹道:“再美的花终有凋零的那刻,破败的残枝还不如从不会开花的春草。”
千雪无言以对。
这时一名侍女匆匆跑来,跪在地上哭道:“公主,不好了,夫人她…她…大限将至。”玉儿惊得跌跌撞撞地跑进母亲的闺房。
重重帷帐后是一具被岁月蚀空的躯壳,青色绸被下仿佛空无一物,青华夫人脸色灰暗,嘴角沁着血,眼睛深凹半睁半闭着,出气多过进气,她看到与自己年轻时候如出一撤的女儿,脸上显出微微的欣慰之色。玉儿俯身在青华夫人身畔,哭着道:“娘,你怎么了?”
青华夫人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很生涩,可看出她多年未曾笑过了,“玉儿,娘不是一位好母亲,娘没有出息……”她喘了一口气接着说下去,“娘让你受了不少气,现在是娘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儿,以后…以后你要快乐的生活下去,莫要记挂娘,死对于娘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千雪她们在一旁小声抽泣着,玉儿泪如雨下,“娘,你不会离开玉儿的,娘,我不要你死……”
青华夫人勉力抬眼向千雪说道:“千雪,你要……”
千雪明白她的意思,哭着道:“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公主。”
青华夫人微微点头,露出宽慰的神情,手一捶,闭上了双眼。
大华宫一时哭声迭起。
郑庄公这才想起宫中有这么一位宛若清扬、娇若垂莲的女子,当然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青华夫人年轻时候,或许是唏嘘岁月,或许是对他长久以来的忽视的补偿,青华夫人的葬礼相当隆重。青华夫人做梦都不曾想过活着时候受尽甘苦,死了却又会换得一场风光大葬。
玉儿因要守孝三年,是以不能去和亲,郑庄公在其貌不扬的公主中挑了一位尚算看得过去的公主替代了玉儿。这是青华夫人送给玉儿最后的礼物,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玉儿不吃不喝以折磨自己,作为害死了母亲的惩罚,姬忽前来劝解她,“你娘眼见你这样不爱惜自己,她一定会伤心的,你身体里留着的是她的血液,你要为她而活。何况她已受了折磨多年病痛折磨,眼下她再也不会受罪了,倒是一种解脱,她会在天上保佑着玉儿快快乐乐的。”
玉儿睁大一双无神的眼睛,“大王兄,你说娘在天上?”
“玉儿的娘那么善良自然会在天上,说不定她现在还在看着玉儿,她看见玉儿怎样的不乖,怎样用绝食来糟蹋自己。”
玉儿突然虔诚地看向天上,双手合十,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千雪端上了莲子粥,玉儿文静地吃了两碗。
姬忽见她不再介怀,这才放下心来。
同样是女子,舒儿就比玉儿坚强了不知多少,姬忽暗想,不知舒儿现在身至何处了,可还习惯一路的舟车劳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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