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的效率永远最高。当天下午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那把低沉的声线，居然是城中四大富豪之一的周子城。这人，从报纸上熟悉的俊颜，不过数个小时，身份变成他父亲。
周子城在坊间风评一般，说他风流成性，在商界手段狠辣。听着他温和的声音，很难与报纸上的形容联系起来。
从没见过面的两父子，说话极其生疏客气。
周子城说：“如果你愿意，我也很希望能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我知道一时半刻，你未必接受得了。我不会逼你，如果你不愿意搬回周宅……”
林随打断他：“愿意。”
周子城喜出望外，语气依旧是温和有礼：“不知道你今晚有没有时间，我们约出来吃饭？”
“好。”
还未到晚餐时间，车就停在了教学楼前。林随接过电话，和林爱瑾搭电梯的几分钟里，林随低头，一言不发，她看得出他神色复杂，心情欠佳，也不多说，只拍拍他的肩：“放松一点。如果不喜欢周家，就回来吧！”
林随转头看她。林爱瑾微笑道：“放心吧！林家的大门随时开着。”
他笑了笑，“嗯。”她给了最大限度的温柔，可惜不是他想要的。林爱瑾对他的感觉，其实早就显而易见，只不过他从来假装看不到。可能是亲情，可能是友情，甚至是好感，但绝不会是他期待的那一种。
电梯“叮”到了一层。
迈出电梯，走了几步，劳斯莱斯就在眼前，司机下了车，黑色领带、白色手套，微微弯腰，一伸手：“少爷，请上车。”
他弯腰，刚要进去，又忍不住回头，却只看得见林爱瑾的背影。
他感觉自己像个自作多情的白痴。但到了最后，还是对着那背影，低低地说了一句：“再见，小瑾。”
林爱瑾自然没听见。
道别似乎太矫情。她往前走了几步。但不说一声，似乎不太好。她再回头，劳斯莱斯已经掉过头，往门口飞驰。
“喂……”她一时语塞，微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一转身，却见不远处，赵川一脸焦急，往教学楼方向小跑。
“赵川！”她朝他招手。赵川看到她，连忙停了脚步，朝她奔过来，“瑾姐，刚想找你呢！”“怎么了？”
她拿出纸巾递过去，“来，擦擦汗。慢慢说。”赵川接了来，道了谢，边擦边说：“瑾姐，我查到了。”
他咽了口口水，喘着气，“暴打五个男生的人，被我的小弟无意中看到，我刚好在查这件事，他就跟我汇报了。”
林爱瑾没心思听他的长篇大论，一句打断他：“是谁？”
“林随。”
她猛地像有什么冲上了喉咙，一下子说不出话。真的是他……复杂的感觉重重地砸上胸腔，近乎有些抽痛。为什么呢？
无端地去暴打那五个男生，弄得自己也挂伤，肯定还影响了演出。
难道他还是……那种想象让她呼吸一滞。她闭起眼，竭力想把那种可能甩出脑外。她的脸多了一道疤痕，从脸颊一直蜿蜒而下，直至下巴。形状可怖，笑起来大概还很吓人。她自己照镜子也觉得有些惊悚。她甚至无法想象拆了纱布以后，他的眼光会是怎样。难道，他还会对这样一张脸产生什么感情？
除了这个解释，大概是为了林江？到底是兄弟情深，还是因为她……她有些意外地发现，她第一次猜不透他的想法。
当晚她失眠了。电话不接，发给林随的短信石沉大海。果然是自作多情了吗？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闪一闪的星星贴纸，盈盈的光仿佛慢慢聚成他的脸。她一咬牙，把被子拉高，蒙住头。
“叮”短信声。
她一把拉开被子，坐起，拿过手机。屏幕表面显示新短消息。她心头一跳，忙深呼吸一口，打开一看。瞬间有些沮丧地把手机扔到另一边枕头。手机蹦起一点，又掉了下来。
满以为是他的短信，居然是10086。
“叮”短信声。还来！她扯下被子。
她心烦意乱，还是伸长手，去抓另一边床的手机，一不小心，指尖一推，手机“啪”摔到床下去了。
她满心不耐烦，掀了被子，下床，去另一边捡手机。刚捡起来，手机却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了。
“……”她的耐心即将消耗完，一想有可能是林随的短信，勉强打起精神，去找了充电器，等了一会才开了机。
闹钟滴答一声。显示凌晨两点。深夜寂静无声，只有窗帘鼓起，窗外的风呼呼吹动树枝。
她有些烦躁地打开手机，接着新短信，“林随”两个字跳了出来。真的是他！
她心脏砰砰直跳，连忙打开来看，却只见简短的两个字。
“晚安。”
……
林随的晚餐是在一家旋转法式餐厅。他还穿着校服，差点让侍者拦在外面。幸好，热播的广告都是他的脸。
窗外夜景璀璨，耀眼的光如夜空繁星，万家灯火通明。法国的婉约音乐流转，少女的清丽嗓音低低地飘扬在钢琴伴奏中。
他朝预订的餐桌看去，里面已经坐了一个男人，正低头看文件。深色暗纹西装挂在椅背，钻石袖扣，笔挺衬衫。以前没有注意，现在却发现他们眉宇间确实有几分相似，
侍者领着他走去，地毯厚实，脚步无声。感觉到有人走来，周子城抬头，温和一笑：“来了？坐。”
“……”像是看穿他的疑虑，周子城淡然地：“你可以叫我周先生。”
“周先生。”他微一点头，拉开椅子坐下。周子城把菜单递过去：“看看喜欢吃什么。这里的主厨是法国人，味道还不错。”
他翻看菜单，全是法文，只粗略认识几个单词，完全看不懂。他把菜单递回去：“不会看法文。”
周子城笑道：“我以为你会像一般人那样，干脆乱指一通，上什么菜就吃什么菜。”林随说：“语言不过是工具，不必每样工具都掌握，只要和掌握这个工具的人一起，不就解决了？比如，你应该会法文吧？”
周子城低声笑，“哈哈，看着你，就像看着以前的我。”
林随挑眉，“是吗？”
周子城把菜单放一边，微招手，唤来侍者。又转向他：“你不介意的话，我推荐几个这家餐厅的特色菜。”林随表示没有异议。
一顿饭吃得并不沉闷，周子城有趣幽默，又懂注意分寸。林随想，怪不得这么多女人愿意前仆后继地献身。
席间，周子城提及林随的母亲。“她是个怎样的女人？”林随问。林随对她没有太大感觉，甚至感情还比不上林家的黎嫂。
周子城却像陷入了沉思，神色都变得温柔，许久才叹了口气：“她是个很好的女人，我很爱她。”
林随说：“爱她，为什么不娶她？”
周子城笑道：“别提这么幼稚的问题。再喜欢的女人，不一定会是妻子。”林随不说话了，拿起红酒，小啜一口。
周子城看着他，神色依旧温和：“你是周家的人，有件事我必须提早告诉你。周家的婚姻都是政治联姻，明白吗？你以前在林家这么多年，也应该见惯才是。”
林随抿紧了唇，沉默不语。
周子城说：“我和我的哥哥们、你的三位姐姐，全部都是这样。周家的传统，不，是整个上流商界的传统。包括你喜欢的那位林小姐，也和徐家订了婚约。”
他脸色瞬间发白，蓦然抬头。
周子城一笑，“是，我知道。你喜欢那位林小姐。和林家联姻也是我乐意见到的。但是暂且不谈林小姐和徐家的婚约，林小姐这样对你，我并不觉得她也对你有同样的感觉。”他顿了一顿，半响才说：“我不希望见到我的儿子受苦。”
一针见血。林随心头一紧，别过脸：“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我不会再缠着她。你不用再多说。”
周子城十指交扣，微笑道：“那自然是最好。”
步出门口，那辆劳斯莱斯早就停在门口等候。周子城说：“既然你想放弃林小姐，到周家住，会比较合适。朝夕相处，只怕会更难摆脱。当然，决定权在你。”
手机在口袋震动。林随拿出一看，屏幕上闪烁着“小瑾”。他迟疑了一阵，刚想接，就听周子城笑了一声，“真正想放弃的话，一定要彻底。”他摊开手心，“来，不介意的话，手机我帮你保管。”
林随按掉了电话，放回口袋：“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做。”周子城没有勉强，转移了话题，“那么，要送你回林家吗？”
林随转头看他，目光坚定，“不回去了。以后……麻烦你照顾了。”周子城心情愉悦，微笑道：“欢迎来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