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少女赤着双足在密林间狂奔。她一双晶亮的眸子里尽是恐惧,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有没命地朝前奔跑。哗的一下,尖细的树枝在她脸庞上划拉出一道血口子。素来都说女子最是爱美,只是生死关头,连命都要没了,谁还顾得上脸面。少女只顾埋头狂奔,丝毫没有察觉到脸上那一道血痕。
这人血的腥味儿,反倒进了追猎者那敏锐的鼻子。少女身后那两只狼人,跑得更欢更急了。它们粗大多毛的野兽之掌,所踏之处,将花朵都踩碎成泥,枯枝都碎成几段。前面奔跑的小姑娘若是被它们捕获住,势必要被撕裂成今夜丰盛的晚餐。
人类的体力又如何能与健硕的狼人相比,孤立无援的少女眼看就要被狼人追上,而在这荒山野郊何处才是少女的避难所、藏身地呢?
“谁来救救我……救救我……”少女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却没有叫出口。因为她知道,在这一个活人影儿都瞧不见的山林,叫喊无异于白白浪费了力气,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期盼能有一个救世主出现,助她绝处逢生。
也许是祷告起了作用,也许是疲惫以致出现幻觉,少女竟然在恍惚间看到前方几百米处有一点微光。
在这茫茫黑夜之中,看到光亮就是看到希望。少女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向那光亮处跑去,跑近才看出,那是一个白衣之人手提一盏灯笼。
“求求你,救救我!”少女也顾不上那究竟是人是鬼,只知道一头扑到那人身上,像握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住那人的衣服再不肯送开手了。
那白衣之人显然被少女的突然出现吓得不轻,怔在原地呆呆立住,身子还有些微微颤动。
“求求你,救救我,有……有狼人……狼人……”少女把意图又重复了一遍,还指明了身后残暴的追逐者。
两只狼人已经跑到近前,张牙舞爪地威吓着人类,好像做好了准备随时都要飞扑过来,把人类撕个粉碎。
“哟,多了一个!”一个狼人用含糊不清,才学会没多就的人类语言对同伴说。
“真是,真是太好啦!”另一个狼人兴奋地回应同伴。
狼人们故意在人类面前用人类的语言说话,既像是在炫耀说“嘿,你们的语言我们也会!”,更似是一种“我们马上就要吃掉你们!”的死亡预告。
白衣之人一手提灯笼,一手轻推,把少女推到自己身后的的白袍之下。少女顺从地躲藏在宽大柔软的白袍子里,把自己全身都紧紧罩住,不敢让身体的任何部分露在外头。
“这白白净净的书生要做护花使者。”狼人说。
“是啊,真是不自量力!”另一个说。
“哈哈,你也会说四字成语啦!”先开口的狼人称赞同伴。
“是啊,我们狼人最聪明啦!”同伴很高兴地说。
“上吧!把他们撕碎!我们再回去学成语去!”
“恩恩,上!”
两只狼人突然发出几声再也听不懂的狼吼,弯腰俯身,强有力的后腿一蹬,向白衣之人飞扑上去。
少女在白袍之下听见狼人说“上!”,紧接着又是狼叫又是跳跃的声音,知道狼人扑过来了,直吓得瑟瑟发抖,一颗小心脏都要从身子里面跟着蹦跳出来。
“完了,要被吃掉了!”少女心中暗想,大惊之下只有紧闭双眼受死。
紧接着她听到两声“嗷嗷”狼叫,叫声显得十分惊恐痛楚,然后是一阵骚乱的踩踏声。最后,踩踏声和狼叫竟渐渐远离,再也听不到了。
少女这才敢睁开双眼,从白袍底下探出小脑袋来四处张望,只见地上有两截毛茸茸的细条状物,竟是两条狼尾!
少女不禁拍拍胸口,长呼出一口气,狼人之危总算解除了,狂奔了许久,如今总算不用再担心要给狼人撕碎成几块当美餐生吞下去。
然而只一瞬的轻松,少女便又紧张起来。这白衣之人难道是鬼魅么?怎地半夜三更独自提灯行走在这荒山密林?怎么能赤手空拳不动声色就一下斩断两截狼尾?世人都知道狼人残暴,能把狼人吓得鬼哭狼嚎急于奔命的又会是什么呢?
心里既有了这许多的猜想,豆大的汗珠从少女额头上滴落下来,她再也不敢转头去看那白衣之人了。她怕,她怕自己这一转头,会看见比狼人更可怖的鬼魅之相。兴许是个无头之鬼,又可能是伸出长长舌头的白无常呢!
“完了完了,今夜不被狼人生吞,只怕也要给恶鬼活活吓死!我这小命是注定难保了。”少女心中慌乱作一团,只有感叹自己命途多舛了。
“你不用害怕了,它们都走了哦。”那白衣之人开口说话了,声音里无比悦耳,且满是柔情。
少女仍旧立在原地发抖,头是决计不敢回转的,犹记得村子里年长的阿妈说过,越是迷惑人的鬼魅,越是会用好听的声音来哄人骗人。
“你怎么还发抖呢?一定是被吓坏了吧,已经安全了。”那白衣之人这次不光说话,还伸手来拉少女的手臂。
少女一不答话二不搭理,完全保持了一副被石化了的状态。
白衣之人便靠近了过来,两手抓住少女的肩膀,硬是使劲将少女的身子转了过来。
少女这下再也躲不了,只有与那白衣之人面对面了。
“啊……”少女发出一声惊叫。
并不是因那白衣之人没有头,或者有长长的舌头。与脑海中设想完全相反的是,眼前的白衣之人竟生得皮肤白皙、细眉大眼,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至腰际,十足一个年轻英俊的美少年。少女上一秒还在担忧自己要被恐怖的恶鬼吃掉,现在已经完全着迷在白衣之人俊美的外表之下了。
“阿妈没有说,现在的鬼不止声音温柔好听,连长相都幻化得这么好看……哎,果真小命不保,能被这么帅的鬼吃掉,也算上天待我不薄。”少女已看得如痴如醉,虽然仍旧是怕得要命,却也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庆幸起来。
白衣之人见少女呆在原地痴望住自己,以为少女仍是被狼人吓坏了一时恍不过神,又被女子看得十分羞怯,脸上不由得泛起一层红晕。
“哇!鬼居然还会脸红呢!”少女心里想着,表面上却是声色未动。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注视着对方,好一阵少女才主动开口,说道:“鬼公子,你还不吃我吗?”
白衣之人听了扑哧一笑,温柔地说道:“你以为我是鬼么?”
少女一脸狐疑,反问一句:“难道你不是?”
白衣之人举灯笼照亮地上自己的影子,说道:“鬼哪有影子,我才不是。”
少女定睛一看,果然地上有两道影子一长一短,一个是白衣之人,一个是少女自己。
“太好啦!你不是鬼,那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少女高兴地拍起手掌,又忍不住上前兴奋地抱住白衣之人的白袍,像先前躲在那人身后时一样贴得紧紧的。
“不过……”白衣之人忽又开口道,“我倒真是想要吃了你呢!”
说罢这一句,他脸上不由得更红了,好似根本不惯这样与女子开玩笑,只开这一句,便已经是十分害羞和为难他了。
“你……你从哪里来?怎么会被狼人追赶?”白衣之人问道,也不知他是真心好奇想问,还是只不过想转换话题。
这一问,激起少女心中千头万绪和先前种种触目惊心的悲怆画面,她竟呜哇一声痛哭起来。人刚刚经历了凶险的虎口脱困,总归先有一番逃生的喜悦。只是这短暂的狂喜过去,内心又要再度被痛心疾首的前尘往事迅速占满,然后陷入痛苦的深渊无法自拔。
少女这一哭,倒让白衣之人全然乱了阵脚。他说话安抚也不是,想要伸手触碰又觉得太过唐突不妥,简直要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少女好过一点。
少女反倒比白衣之人更豁达得多了,也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索性一头扎进白衣之人的怀抱,踮起脚尖伏在白衣之人肩膀上嚎哭。
白衣之人这才敢伸手拥她入怀,不提灯的那只手轻拍少女的背,这才发现她背上竟早有几道被狼人的利爪割伤的血口子,看来少女能从狼人手上逃到这里已是经历了九死一生、艰难不易。
嚎哭花光了少女仅存的一点气力,加之先前逃命身体已是超负荷运作,现在终于体力不支昏厥了过去。
白衣之人及时扶住,将昏迷的少女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等了你一百年,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
白衣之人凝望着怀中如熟睡般静谧安详的少女,饱含着无限深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