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霜见小腊心情如此好,竟愿意与自己说这么多的话,还一一解答自己提出的问题,心里一阵欢喜。她听到的东西越多,不能明白的也就越多,自然想要探究的问题也就越多。
傅明霜只想拉着小腊两人继续畅谈下去,最好把名镜轩、落樱谷、天界的事情都问个仔仔细细、明明白白,也让凡俗世人开开眼界。
忽然屋外一声惊雷巨响,轰隆一声,宛如一颗巨大的陨石从天上掉下来,把落樱谷的土地砸出一个大窟窿似的。
傅明霜以为有外敌入侵,就像她亲眼目睹的狼人入侵部族村庄一样,吓得魂不附体,声音都变得打颤了。
青衣小腊却泰然自若,脸上带有一股厌恶之气,不耐烦地抱怨道:“叫它好好着陆,非要变换花样、卖弄仙法!又要清理土坑了,该死的家伙!”
小腊说罢转身出去,傅明霜知道没有危险,便一并跟出去看热闹。
落樱谷中果然被砸出一个大坑,一团浓雾聚拢在天坑上,雾里似有什么,肉眼一时却看不清晰。
“你这该死的蠢货,会飞很了不起么?就没得一次能好好落地!这落樱谷是你一个人住的?别人还要不要待了?”小腊脸色都变青了,与她一身青绿衣裤倒相衬得很。
傅明霜虽也见过小腊呵斥桃芯,甚至对主人名镜轩说话也颇为严厉,但从未见小腊对一个人态度恶劣成这样。小腊说别人重点都在说理,对待眼前之人却几乎是毫不客气的破口大骂了,好像对这个人,连讲道理都是多余一样。
傅明霜看见小腊这样骂人,心里难免有点幸灾乐祸,更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倒霉鬼,一回谷就被小腊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随着缭绕的烟雾渐去,傅明霜才看清,那大坑中竟盘踞一条活生生的青龙。
傅明霜一拍脑门,想起名镜轩提过还有一位叫青龙的忠仆外出办事去了。傅明霜当时只以为青龙是这仆役的名字,大约也和小腊、桃芯一样是猫妖罢,想不到青龙就是一条遍体龙鳞晶莹发亮的巨龙。
傅明霜心想:“这名字起得也太没劲了罢,要这样说,小腊该叫‘青猫’,桃芯该叫‘粉猫’才是。”她只顾在心里窃笑,却错过了青龙变身。待她再抬头去看时,那大坑里的长龙早已消失无踪,一个背着长剑、束着发辫,青衣白衫的俊秀男子已站在自己与小腊的面前。
不同于名镜轩黑发散落的飘逸迷离,这青龙幻化的人形倒颇像人世间仗剑走江湖的年轻侠客,不及名镜轩绝美,多了几分英武的江湖气。
傅明霜惊觉青龙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面上有些发烫赶紧把目光转开。
“莫非我长得又像他什么早逝的心上人么……天下间最巧合的事可别都挤在这落樱谷里头发生了……”傅明霜心里胡乱自言自语。
“主人!主人!”出乎傅明霜意料的是,那名唤青龙的男子竟突然下跪,对着她无比尊敬地叩拜起来,口中还振振有词地喊着她“主人”。
傅明霜不禁吓得倒退几步,侧脸看向青衣小腊,她却只是低头不语。
“你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傅明霜上前欲伸手扶起青龙。
他竟用极快的速度惊恐地避开了。“不敢……不敢让主人相扶。”青龙这般恭顺的态度让傅明霜瞬间有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快感,原来一个身份尊贵之人竟能享受如此不同凡响的待遇,难怪世上的人纷纷争权夺利不断往高位上攀。
“你先起来罢,她究竟是也不是,镜轩大人都尚无定论。”小腊开口劝道。
青龙这才从地上站起,但仍对傅明霜谦卑有礼,真真一副忠心不二的仆役模样。
“你怎么修行也中断了,又折回谷来?”小腊质问青龙道。傅明霜在旁静听,原来名镜轩说青龙外出办事,乃是修行去了。虽然没有实战较量过,但傅明霜单看一个是猫妖,一个是飞龙,就在心里分出了高下,想来青龙的修行肯定比小腊和桃芯都高出不少。难怪小腊和桃芯只能留在落樱谷里当丫鬟侍婢,青龙却有机会自己出谷修行。
青龙一拱手,正色道:“我还没飞到东海,就收到姑爷用雷云发出的‘千里传音’,说可能找到了主人的转生。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圣宁大人更为重要,我青龙既是主人的座下仙兽,别说修行,就是放下自己的性命又如何?我便立即转头回谷来了!如今果然见到主人……又能见到圣宁大人……青龙我……我简直太高兴了!”
傅明霜见青龙一个高头大马的男孩子,说到动情处激动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要说不出来,这份发自内心的狂喜是假装不来的。
先前名镜轩也没交代清楚,傅明霜只得从几个仆役口中得知名镜轩的天神亡妻约是叫做“圣宁”。从青龙言语中又不难推测出,青龙也和两只猫咪一样,原本是属于圣宁的仆从,都是圣宁死后才跟了名镜轩的。小腊和桃芯的身份是猫妖,至多只能算是仆役和宠物;而青龙自称为座下仙兽,显然与妖精又不是一个级别的了。
傅明霜觉得青龙对主人的忠心程度远比两只猫妖高出许多,对自己的态度也极为恭敬,心下对他的好感陡然增加了许多。
“你这声‘主人’喊得也未免太早。”小腊略微压低了嗓音道,既是对青龙的提醒,又是自己一贯严谨作风的体现。还未得到确切证实的事情,小腊总是要留心防范,绝不会轻易相信。
青龙爽快一笑,男子汉大大咧咧的豪气性格尽露无疑:“你未免太多虑了!姑爷是何等谨慎心细之人,他会随便乱把样貌相似之人错认成妻子?这一百年的时间里,你可见姑爷犯过这样的错?姑爷既将她带回谷中,她必定就是圣宁大人无疑。”
“唉,随你们去罢。”小腊这一句“你们”,已暗含了对青龙和名镜轩两个人的抱怨。
远方一声嬉笑,传来甜美至极的女声:“青龙哥哥!”
傅明霜、小腊和青龙三人都知这是粉衣猫女桃芯来了。
桃芯先是猫形态在地上一阵疾跑,在距离青龙数米处猫身一跃,在半空中瞬间变成人形,又成了一个身材婀娜娇俏可人的少女模样。
青龙张开双臂一把将桃芯抱在怀里,二人热情相拥的样子宛如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傅明霜用余光扫一眼近旁的小腊,只见她眉头微蹙,明明有些不悦却又不愿显露。
傅明霜心下暗想:“这一对猫咪仆役,一个就性格隐忍内敛、规行矩步,即便有感情也不肯轻易表露;一个就热情活泼、天真烂漫,好像对着每个男人都亲切暧昧。两个人的性情上实在是天差地别。”
傅明霜独自思量的空当,桃芯已经搂抱着青龙亲上好几口,十足是小动物亲昵乖张的动物天性,完全没有人间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的概念。
“青龙哥哥你不用去东海修行真好,回来陪我一块儿玩呗!修行多无聊!”桃芯抓着青龙背后的辫子痴痴笑道。
“胡闹,青龙是仙兽,修道升仙才是他最该做的事情。”小腊果真听不下去。
“我们就在落樱谷陪镜轩一起生活不快乐么?为什么一定要修道升仙?一定要找什么转生托世?费那些功夫心力干什么,放着逍遥日子不好好过……”桃芯仗着青龙在身边,就没有之前对小腊那样服帖了。
“过什么逍遥日子!镜轩大人有一身经天纬地的仙法修为,青龙也有过百年的修行,你让他们都陪你这宠物在落樱谷闲暇度日?镜轩大人与圣宁大人是命定三生的宿命恋人,你让他不找不等圣宁大人的转生?我看是落樱谷中一百年的光景,让你把脑子都过傻了,才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本末倒置的话来!你以后少在人前胡言乱语,收起你那一套小妖精得过且过、开心一日是一日的浅薄念头。”
小腊这一番话说得到底是重了,若是只当青龙的面也罢,毕竟一百年间她们也不是第一次在落樱谷里争执吵骂。唯独今日有了傅明霜这个外来客在场,小腊当着人类女孩傅明霜的面这样训斥桃芯,桃芯当然觉得脸面上过不去。
两个猫女在人生志趣上无论如何也达不成一致,此刻更是激烈得像是水与火不能相容。青龙站在二猫女中间,急得头上冒汗又不知道要如何出言劝止。
小腊和桃芯互瞪一眼,各自化作猫身,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一溜烟就都蹿不见了。
青龙对着傅明霜苦笑,道:“您别介意。这一百年时间太漫长,她们都被姑爷怪坏了,远不如以前在您脚下时乖巧了。您先休息,我刚回谷还需去见一见姑爷。”
“他在哪里?”这里连排竹楼木屋,错落有致,傅明霜尚不知名镜轩居住在哪一间里。
青龙见傅明霜的双眼看着近旁,笑道:“这里都是琴房画室、经楼书斋还有我们几个的房间。姑爷不喜欢被我们打扰,他一个人独居在樱树镜潭的后面。你绕过镜潭能看见一条小道,穿过夹道就是姑爷的房间了。他不惯我们去滋扰他,圣宁大人您,任何时候去找他当然都没问题。”
傅明霜脸一红,轻轻“噢”了一声。她本以为樱树已是落樱谷的最深处,想不到深处之后还有深处,名镜轩住在顶里面,难怪对谷口这轰隆巨响和熙攘吵闹一概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