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的雨夜,两个孩子在自家后院掉进了一口枯井。
“九妹,你怎么样?”祝英台的想查看祝九妹的脚,但又怕弄疼她,几次伸手都缩了回来。
“十台,跟你说多少次了,要叫我姐姐。”祝九妹虽痛的把脸皱成了一团,却还有心情在意这种问题。
每天跟在祝九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的祝英台,突然有天叫了祝九妹的名字,至此以后不管祝九妹怎么威逼利诱,他就没再叫过姐姐,而当他叫她九妹时,祝九妹就会惩罚性的叫他十台。
口气不佳的教训过后,继而又笑着安慰道:“暂时死不了人,现在还是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吧,我可不想冻死在这里。”
他们都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白色的中衣早已被雨水打湿,刚刚掉下来时还被泥水和草汁染的面目全非,祝九妹的脚也在落下时,为了护住祝英台受了伤。
“对不起,要不是我乱发脾气,这么晚了还负气跑出来,也不会害你……”
“打住,这事回去再和你算账,现在先想怎么出去。”祝九妹捂住了他的嘴,温热的液体流到了她手上,祝九妹吃惊看着他。祝英台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因为小孩哭起来很吵,她一直教导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因此他从小就比其他孩子要乖巧很多。今天他无缘无故跟她大吵一架后,任性的不管雨夜跑出来,现在竟哭起鼻子来了,太反常了。
但此时此景,没时间考虑其他,当务之急是先从这里出去。以小孩子的抵抗力,湿衣服加不断从井口灌进来的雨水,很容易生病,尤其是英台,他的身体一向不好。
“听我说!现在情况很危急,丫头们以为我们都睡了,不到明天不会发现我们不在,而这个院子早已废弃,不可能会有谁经过这里,所以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所以现在不要想其他的事情,先想办法!”
祝英台胡乱的擦掉眼泪点点头,祝九妹这才松开捂住他嘴的手。
祝九妹试着站起身,可脚一动就钻心的痛,冷汗立马跑了出来。之前以为只是扭到脚,现在可是比她想的要严重很多啊。
忍着痛,勉强站起身靠在井壁上,已是大汗淋漓。为了不让祝英台担心,祝九妹若无其事的抬头估量井口的高度。
“九妹,你看那个是不是绳子?”
贴着井壁垂下的绳子要不是视力好,还真发现不了。
“那个也许是打水用的绳子。”眯着眼打量了下那跟绳子,祝九妹猜测着说道。
只是绳子离井底还有段距离,以他们现在的身高是够不到的。
祝英台蹲下身拍拍自己的肩道:“上来。”
若是平时,她不会犹豫,但现在她的脚动一下都痛的要命。“还是我蹲下,你上吧。”说着祝九妹已经蹲了下来。
祝英台也没多想,借着祝九妹的肩,他爬了上去。“还差点,九妹你站起来点。”绳子已近在眼前,却还是够不到,试了几次都只是碰到点点而已。
“好。”祝九妹一咬牙,豁出去了!
随着祝九妹扶着井壁慢慢站起,祝英台终于抓住了绳子,还来不及高兴,随着祝英台拉住那条绳子时,绳子也被他拉了下来。他顿时不稳的晃了晃,眼见就要摔下,已是硬撑的祝九妹自顾不暇却还是扑到了地上,给他当作肉垫。
祝英台是安全了,祝九妹却趴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手忙脚乱的想从离开她身上的祝英台不小心按到她的脚,祝九妹痛的立时呻吟出声。
“九……九妹你的脚断了……”祝英台吓的收了手,两眼泛起了泪花。
痛的不能言语的祝九妹只能趴着,想安慰却是有心而力不足。感觉到有水珠不停打在她的颈部,分不清是是泪水还是雨水。
抓住祝英台的手,祝九妹艰难的笑道:“只是断了,还能接上的,不要担心。”英台还是个孩子,就算平常表现的多么稳重,他也还是孩子。看着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却死咬着唇不让哭声溢出,祝九妹心疼不已。
雨一直在下着,从小雨转变成了暴雨,带着轰隆隆的雷声,像是要洗净世间所有的污秽一般。
祝英台手里握着那段绳子,背抵着井壁,一抽一抽的,眼泪已经没有再流了。
半死不活的祝九妹靠在井壁仰着头坐着,让雨水打在脸上,脑里想着如何自救。
两人都是触摸着。
井里的水越积越多,很快到了腰部。
“英台,起来吧,肚子被水淹着不好。”祝九妹推推祝英台道。
“嗯。”祝英台的嗓音沙哑的厉害。一般会认为他是刚刚哭过,嗓子才会沙哑,但祝九妹第一时间就覆上了他的额头。
她的手是冰冷的,祝英台的额头却是滚烫。
“英台!”祝九妹惊的掰过他的身体,看到他红着脸,眼也已经迷离。
“姐姐,我觉得头好重,好想睡。”
三年了,英台已经三年没叫过她姐姐,现在听到他叫了姐姐,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没来由的心慌的厉害。
“不许睡!英台,我不许你睡,听到没有不许睡!”祝九妹晃着他的身体,想让他清醒点,可他的眼一直是迷离的没有焦距。
“姐姐,我讨厌许高,我们不要和他玩了好不好。”祝英台突然抱上了祝九妹,在她耳边说道。
“只要你不睡觉,姐姐都答应你。”祝九妹想把他扒出来看看他的情况,他抱的更紧了。
“姐姐,我觉得好冷,抱着我吧。”
“那你不要睡。”抵不过他的哀求,祝九妹抱住了他。
“姐姐,你一个人出去玩时,都是怎么玩的?为什么你每次回来都那么高兴。而我出去玩时,跟那些小朋友们却是玩不来的,我觉得他们好幼稚。所以渐渐的我情愿待在绣楼里陪你绣花,也不要出去。”祝英台稍微有了些精神。
只要一直说话,他就不会睡着,祝九妹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一直和他说着话。说起她穿着他的衣服出去玩遇到的事,遇到的人。久久,直到水淹过了他们的肩,他们都还是抱在一起说着,只是祝英台的情况已经是很糟了,话越说越无力,最后只是简单的“恩哦”之类的回答,最后连简单的回应都没有了。祝九妹抱紧他的身体,靠在他的肩膀上,咬着唇,泪已泛滥。
“啪!”马文才重重的给了祝九妹一巴掌,大喊道:“祝英台!你清醒点!”
祝九妹捂着一边脸,如梦初醒般迷茫的看着四周,待看到马文才,记忆也恢复了过来,这里是桃源啊。
“清醒了?”马文才问。
“嗯。”祝九妹站起身,看了眼自己的脚,意识到自己又想起那件事了。
“你刚刚怎么了?”马文才问。
“没事,谢谢。”祝九妹擦了下额头的冷汗笑道,这一笑扯动面部肌肉,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
“不打你,你醒不过来。”马文才丝毫没有罪恶感,语气轻松的像是在说“我刚刚拍死了一只蚊子。”
祝九妹捂着脸笑笑道:“谢谢你了。”
虽然马文才暴力了点,但用来叫醒她的方式确实有效。想当年她第一次发作,家里人还以为她中邪了,请了道士和尚都不管用,最后还是八哥给了她一巴掌,才让失魂了几天的她清醒过来。
转眼雨已经停了,天也快亮了,她的这一失魂就是一夜。
“马文才,这里真的不会有人来?”祝九妹不死心的又问道。
“你烦不烦。”马文才刮了她一眼,转身又专注的想从这里出去的办法。
才问了六次而已,没耐心的家伙。对他的背影送了个白眼后,祝九妹来到坑壁前,看了又看。
突然想到什么祝九妹一拍头,懊恼道:“怎么简单的办法我竟然没想到。马文才,你现在身体没事了吧?应该还有力气的吧?”
虽然被祝九妹弄的一夜没有休息,但他现在的情况还算好,马文才奇怪的问道:“干嘛?”
“借你手一用。”
稍微动下脑子就想到他要干什么了,现在的情况也只能是这样。祝九妹人瘦身轻,马文才也就只能委屈点当她的垫脚石。
马文才半蹲着,双手交叉成“踏板”,在祝九妹一脚踩上他手的那刻,用力向上一推,祝九妹便飞了上去。
“你等着,我去拿绳子。”祝九妹冲着还在坑里正厌恶的擦着手的马文才道。
梁大娘焦急的来回踏着步。
“伯母你不要着急啊,银心和四九已经去找人一起上山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报平安的。”何莲上前握住梁大娘的手,把她拉到凳子上坐下。
“山伯娘啊,山伯那孩子做事谨慎的,不会有事的,你坐着歇歇。”何莲娘拍拍梁大娘的手,安慰道。
“谨慎?我看是鲁莽!哪有人趁我们都睡觉的时候,偷偷一个人跑山上的,明知山里危险,还要冒雨上山。单凭他一人能做些什么?等天亮了,大伙儿一起去山里找不行嘛!”梁大娘拍桌而起,怒道。
昨夜梁山伯和村民们一起回来了,吃了饭洗了澡就回房了,以为他累了,便没让四九去打扰他。谁想天没亮,四九惊慌的跑来说他不见了,房里的雨具也不见了。谁都能猜到他是连夜山上去找英台了,知道他担心朋友,但也不能这么鲁莽行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