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杭州渡口杨柳依依。
“八哥。”
“不行!”
祝九妹追着祝英齐不停的恳求着,祝英齐对她可怜兮兮的目光视而不见,毅然的向前走去。
在船上,她已经向八哥表明了想开家酒楼,就不上学院的打算,请他帮她瞒着娘。她连她接下来的计划都全盘托出了,他却就是不答应。
“不行就是不行,娘叫我看牢你。来杭州,除了书院,你哪都不能去。”祝英齐头也不回的继续赶他的路。
“你不说,我不说,娘是不会知道的。八哥,你就答应我吧。”祝九妹不依不饶的缠着他,不停的叫着“八哥”。
终于祝英齐停下了脚步,转身盯着她的眼,严肃道:“英台,难道你已经忘了,你装病惹娘生气的事了?做子女的要守孝道,说谎欺骗长辈成何体统!”
八哥难得对她严厉。望着他那张绷着的脸,她知道想说服他是没戏了。八哥虽然宠她,但他还是最看重孝道,让他帮着她说谎,确实难了点。当初以为只要说的合情合理,看在她出自为娘分忧的动机上,能通融下,是她看轻了八哥的古板了。
她得另想法子,好不容易来了杭州,她不能那么容易放弃,而且她的人手已经找齐,店址也让人先行去找了。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突然一声“抓小偷!”,就在她转头的那霎那,一袭白影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一股似曾相识的书卷气袭面而来。
是他!一年前在庙会上救过她的少年。望着那消瘦的背影,她可以肯定就是他。
见他在追前面的一个人,祝九妹毫无犹豫的拿起身旁水果摊上的一个橙子,用力一踢。橙子带着十足的力道直接击中了小偷的膝关节,小偷瞬时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梁山伯顺势把小偷死死按在了地上。
“公子饶命,这是你的钱袋。”见逃跑无望,小偷乖乖双手奉上钱袋,连声求饶。
梁山伯接过钱袋,查看了钱的数量,见没有少,松了口气。
“我以后不敢了,求你放过我,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妻小,她们还需要我的照顾的啊。”小偷哀求道。
“你骗谁呢!上有老,下有小的,哪会像你一样不务正业,尽干这些偷鸡摸狗之事!”挑着担子赶上来的四九,喘着粗气叫道:“公子,这种人就该拉他去见官!”
听到要拉他去衙门,小偷急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娘生病了,急需钱看大夫,我才出此下策。公子,求求你饶了我吧!”
“喂!你们。”
梁山伯本有些心软,旁边人又出声,这一分神,小偷乘机一把推开了他,撒腿就跑。
四九还想再追被他挡了下来,“得饶人处且饶人,钱已拿回,就放他一马吧。”继而对出声之人道:“不知这位叫在下有何事?”
“你们弄脏了我家公子的衣服!”
顺着小童所指方向,看到这位公子的衣摆下,确实有几滴深色的水渍。而那水渍就来自地上的那颗橙子,橙子静静的躺在地上,已经裂出了几道口子,果肉四溅。
“你家公子衣服脏了与我们何干?这橙子又不是我们丢的。”
梁山伯阻止四九的无礼,行礼赔罪道:“小童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在下的书童也有无礼之处,一件衣服而已,他太小题大做了,还望兄台不要介意。在下杭州马文才,不知兄台尊姓大名?”马文才彬彬有礼的拱手为礼。
见对方是个讲理的,梁山伯松了口气,回礼道:“岂敢岂敢,在下会稽梁山伯。”
“梁兄这身打扮,是要去尼山?”马文才的视线扫过四九,停留在了梁山伯身上。
“是。”见对方的书童也是挑着担子,梁山伯问道:“马兄也是要去尼山书院?”
马文才浅笑道:“正是。”
“那真是太好了,往后你我就是同窗,同窗三年还请马兄多多照应。”梁山伯喜笑道,见马文才的衣服,随即又担忧道:“只是这衣服。”
“小事而已,梁兄不用在意。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我们书院见。”
走了一段距离,柱统道:“公子,你就这么放了那小子?”
先不说他们弄脏了少爷的衣服,就对方书童那句顶撞,以公子的性格,他就不可能轻易放过。今居然不追究,还好言相对,真是不可思议。
“放过?”马文才冷笑,“柱统,你跟了公子我那么久,应该了解我的性格。放过那穷小子?做梦!瞧他那穷酸样,还妄想与本公子同窗,真是痴心妄想!”
“公子的意思是。。。”柱统笑的不怀好意。
“哼,看本公子让他白来一趟。”
这边,梁山伯看了那颗橙子一眼,又环顾了下四周,道:“不知是哪个高人,仗义相助。”既然对方不想现身,他也不好探究,“四九,走吧。”
“英台,你这是怎么了?”走的好好的,突然拉着他转了道,像是急于逃避什么似得。祝英齐不解的看着她突然转阴的脸。
居然是梁山伯与马文才!这两个瘟神,竟然真的存在!
《梁祝》的故事家喻户晓,连她这个被囚禁到死的人都听说过。爷爷的书房大多都是枯乏的专业书,很少有杂书。自从那人来了后,她才开始知道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
那人是个浪漫的,爱幻想,喜欢可爱事物的少女,最喜欢的是爱情故事。每次读到什么有趣的故事,她都会跑来说给她听,她说的最多的就是《梁祝》。梁山伯与祝英台凄美的爱情让她深深着迷,每每说到感人的地方,她都会说:“多希望自己能成为祝英台啊。”
天真的,单纯的容易感动的家伙,就是这样的人,最后也是笑的单纯的喂她吃下含毒的食物。
讽刺的是,这世她成了那人一直向往的祝英台。
只是不管《梁祝》的故事多么美好,最后也是个死字。而她不想死,在没享受过这个世界前,她不想死。因此,梁山伯,你是我绝对不能接近的。
“没事。”祝九妹扯扯了嘴角,没能笑出来。前世她能安然的选择死亡,那是因为被人背叛,她已经对那个世界没了留恋。这世,太多的不舍,“死”就变的异常的恐怖。
“还说没。。。”祝英齐眼角瞥到了一袭熟悉的身影,而那身影迅速的没入了人群。
祝英齐急急交代道:“你先自己上山,我随后就到。阿福看牢十公子,看丢了唯你是问!”
不给她询问的机会,祝英齐头也不回的冲进人群。
“八哥!”祝九妹对着祝英齐的背影大叫道。祝英齐先是突然定格,后又不明所以的跑开,让她摸不着头脑。
“公子,这下要怎么办?”银心问。
“十公子,请你先上山吧。”八公子的吩咐,阿福不敢怠慢。
和八哥一样死脑筋的阿福,要是她不上山,这家伙大概会死缠着她。祝九妹无奈道:“走吧。”
尼山书院,尊崇儒学,侍奉孔子。每三年收一次学子,为期三天,今天就是期限的最后一天,错过了今天只能等三年后了。
欣赏着一路的山水风光,慢腾腾的以散步的形式来到书院前,八哥却还是没有跟上。
“十公子,你先去交了束修吧。”阿福出声道。
祝九妹玩着扇子,悠闲的说道:“不急,等八哥来了再说。”
没遇见梁山伯之前,入学除了照看生意麻烦了点外,没什么不妥之处。但知道有梁山伯和马文才之后,情况就不同了。生意与性命,明显性命比较重要,机会以后还能有,命没了什么都完了。因此她还希望八哥今天就不要过来了,这样就不用与那两人相处。
“公子,这里风大,我们还是进去吧。”
山头的风确实大了点,见银心冻得嘴唇发紫,祝九妹犹豫了下,道:“进去吧。”
该遇见终会遇见,躲也躲不开,只要八哥没来,只要不与他们同窗,应该不会有事吧。祝九妹想着,到了书院内,学子们正在交束修。
只听夫子接过学子递上的折子,朗声念道:“彭城荀巨伯,束修十两金。”
与夫子初次会面,必先奉赠礼物,表示敬意,名曰:束修。这束修没有规定具体数额,不知何时,出现了个不成文的规定,束修至少需十金。“十”为十全十美,“金”为金玉良言,都是称赞夫子之意。
祝九妹进门,一眼就看到了队中的梁山伯。一身白的他,笑如春风,全身透着清爽之气,干净的如同白云。
望着这样的他,祝九妹的心又开始不规律起来。如果他不是梁山伯该多好。
轮到他了,他满脸笑容的递上折子。
夫子打开折子,看了眼后,漠然的合上,站起身,冷冰冰的说道:“会稽梁山伯,束修二两银。不允入学。”
梁山伯脸上的笑瞬息消失,难以置信的问:“为何?”
“你说为何?”夫子好笑的说:“束修不足,自当不允入学。梁山伯,你是不是以为有张大人的推荐,就可以少交束修啊?”
“学生没有这个意思,这束修。。。”梁山伯急于解释,夫子却不给他机会。
“若不是张大人的推荐,你以为以你平民的身份,能站在这,与我说话吗?人要有自知之明,没有那个能力,就不该妄想。没有十金,你就不该上山,二两银?”夫子嘲笑道:“学问可没有那么便宜。”
说完就把那折子往地上一丢,甩手道:“回去吧,这里不欢迎你。”
四下窃窃私语,嗤笑声不断。
“平民也想与士族同学习,真自不量力。”
“二两?真好笑,我们一顿饭都不止二两。”
“平民就该有平民的样子,好好种田去吧。
······
难听之词不绝于耳,梁山伯抿紧双唇,默默的弯腰去捡他的折子,一只素白的手却先他一步捡起了折子。
祝九妹捡起折子,边擦上面的尘土,边笑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夫子,你这么糟蹋钱,小心遭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