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纷扬扬，似乎要将整个天地都冰封起来。
从腊月二十开始，连续下了两日的雪，天气愈发寒冷。
每日夜里白锦妍即便换十个暖炉，在寝室里又放好了火炉，每日夜里总还有因为彻骨的寒气而醒来几次。
腊鱼二十二的清晨，已是辰时，白锦妍早上起来洗漱完毕，又照例喝了茶，便在东窗之下练字。
此时落雪已止，又阳光灿烂，普照万里，檐角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流苏慌慌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的时候，白锦妍已经画完一张风雪寒梅图，要题的诗也刚好落下最后一笔。
隽永方正的几行字规规矩矩地落在雪白的宣纸上，乃是：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着花迟。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
流苏见着她正持笔直立而起，站定了喘口气，这才满面欢欣地道：“少夫人，大事、、不，不，是好事，少将军回来了。如今已到了北郊五十里处，正安营扎寨，不消一个时辰便领着亲卫进城面圣了。”
喜上眉梢，一双秋水横波的眼睛瞬间潋滟璀璨。
白锦妍见了她的面色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流苏，你说今日我穿什么颜色好？说着露出一个笑容来，那笑容却不是因为愉悦而产生的笑。
穿什么颜色？
凡进京述职，自然是要穿着既定的朝服，哪里能坏了规矩？
少夫人似乎对少将军归来并不是特别高兴，可全晋阳的人都知道他们郎情妾意，恩爱甚笃。一瞬间，流苏觉得白锦妍的反应有些奇怪。
流苏眉头微皱，嗫嚅道：“少夫人，官员进京述职都是要穿朝服的，您是将军夫人，按照规矩已经穿红色、、、、”流苏却是以为她不懂，白锦妍也的确是不懂。
来到这个世界，她虽然看了许多的书，对这些却着实没有兴趣。
没有兴趣，那她记忆力再好便也记不住。
“红色？”白锦妍原不是这个打算，听到这个消息，却眉头一扬，露出兴味之色来。
“少夫人现在可换衣服了？老夫人刚才打发人来说了，说要全府上下都在两刻钟之后到正门集合，到时候整理好队伍便立即去北门。”
“既如此，倒是要即刻梳洗了。”
白锦妍露出一个微笑来，人已经朝着妆台走了过去。
流苏见状立即走向衣橱，把成套的衣饰都拿了出来。
白锦妍顺势看了过去，崭新的衣物，却是这几年都没用过的。
不过流苏必定是注意让人打理，因而没有丝毫的灰尘，反而光亮如新，看起来华贵高雅，自然是富贵人家的用物。
那红色的衣衫却是白锦妍从未穿过的，来到这个世界她在山上时只有白色的衣衫，在来到墨府中后为人刻意低调，自然不会穿红色那么张扬的色调。
转念一想，白锦妍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
“流苏，你说陆姨娘今日会穿什么色调的衣裳？”
这声音低沉温雅，并没有丝毫的恶意。
流苏面色一转，却明白了白锦妍的意思。
陆凝香最爱的颜色是大红色，平日里绝对不会穿第二种颜色的衣服，即便是颜色稍浅的桃红都不可以。
今日按照规矩她却是穿不得如红色这般的正色的，她若是传了红色，又会怎样了？
思及此，白锦妍忽然抬起头来和流苏的视线刚好撞在一起，两个人默契一笑。
梳顺了头发，流苏看一眼白锦妍，轻声问道：“少夫人，可要个什么发誓，还是飞仙髻如何？”
飞仙髻？
白锦妍抬头看一眼流苏，后者立即会意，当即改口：“今日这等场合，飞仙髻虽然你飘逸灵动，却是不庄重的，少夫人，不如梳个小盘髻？”
白锦妍当即嫣然一笑，微微点头。
一瞬间，又是华光万千。
流苏被她那绝色的荣光照耀之间，忽然想起一个人。
当朝国师的公子蓝华缨，那个有章华公子美名的人。
这意念却只是瞬间，下一秒看见白锦妍微微点头，手指飞旋如舞，一个美轮美奂的小盘髻便出现在白锦妍头上。
白锦妍看一眼镜子里的发式，顿时笑意更深，赞道：“不错。”
流苏被人夸奖了顿时乐呵呵地笑起来，道：“多谢少夫人夸赞。”
如此说着却看一眼梳妆匣里的那些首饰，白锦妍见了已经伸手拿了一只金镶红松石随步摇递了过去。
流苏见状立即拿了起来，轻巧地插到那小盘髻的第二个小环处，而后又拿了合适的首饰，在白锦妍头上装点妥当。
梳好了头发，白锦妍这才站起身来，褪下身上的衣物，只剩下雪白的里衣，这才看一眼那些繁琐的朝服，皱眉道：“开始吧。”
说完，已经一副任命的样子。
流苏坚持不由咧嘴轻笑，“少夫人性子淡，可就怕这些琐碎的事儿。”
说完，兀自摇摇头。
白锦妍一味淡笑，也不答话。
穿整齐了衣物，白锦妍只觉得原本冰冷的身子都因此暖和了些，整个人的气色在那朱红衣裳的映照下，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大婚之后见过她穿红色的衣裳，只觉得那颜色对着她的稚龄有些突兀。
如今三载已过，这朱红色再次穿在她的身上，便只觉得映的她整个人容颜胜雪，肌肤冰寒，倒是有些病态的美丽。
再者，这火红的颜色趁着她冰冷淡雅的气度，透出一股与众不同的韵味来，看的流苏整个人一愣，只觉得眼前是璀璨晚霞，绚烂了人的视线。
呆了呆，这才退了几步，躬身站好：“少夫人，已然妥当了。”
白锦妍原还是闭着眼睛的，听了这才睁开眼睛，俯下头看了全身上下一眼，果然是无处不妥当。
便微微一笑，“既然是母亲吩咐，这园子又离主门远，便赶紧去吧。”
说起来，墨府倒是和别家有所不同。
别的权贵人家，通常女眷都是走侧门，可萧氏居然让她们都去正门集合？
想到这儿，白锦妍又是淡笑。
两个人走出园子，蜿蜒的曲廊似乎眼生到了天地的尽头，层层白雪积压之下，映着忽然灿烂的阳光，几乎要晃迷了人的眼睛。
楼阁处处，轩宇亭亭，却都被银装素裹，生出几分清华之气。
白锦妍眯着眼睛在自己园子门前看了好半天，忽然回过头看一眼身边侍立的流苏，“流苏，你说少将军回来我这般去见他，他可会高兴？”
“高兴？”流苏一时有些不解其意。
“我从来都只穿白色，成亲那****穿着红色他说我的太妖，不喜欢…………”
一副沉吟的样子，显然是在回忆。
流苏听了露出几分为难来，少夫人这意思是她不想穿着红色的朝服了？
可这都是规矩，不穿怎么行？
“少夫人，我知道你喜欢白色，将军也喜欢白色，可是去迎接都是定好了的规矩，您不穿朝服，恐怕不合礼制，到时候要是那些言官借机生事，招惹了不必要的是非………“
流苏的样子很是为难，白锦妍听了沉吟着点点头，忽然反问她：“你觉得我今日去迎接是为了什么？”她虽然常年穿着白色，可她最喜欢的颜色却不是白色，是明丽大气的红色。
流苏皱眉：“我朝自建国以来一直都有女眷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帅的先例，可您身为少将军的嫡妻，若不穿朝服去，多少有些不合规矩，到时候奴婢担心有人借机生事。”
见流苏避而不谈，只说不穿朝服的重要性，白锦妍却摇摇头，忽然改口：“流苏，若是郎君要我穿白色去迎接，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流苏一听顿时挑眉，面露疑惑：“怎么可能？”
墨子辰最爱的颜色便是大红色，怎么可能让白锦妍穿着白色前去？纵然他是不喜欢长得冰肌玉骨的少夫人被那红色掩去了浑身上下涌动的清韵，可现在毕竟连当今皇帝天熙帝都会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往北定门去迎接，可少夫人居然要执意穿着白色，还说是少将军的意思？难道说少将军提前和她通过信了，可她是白锦妍的贴身丫鬟却不知道半点消息。
可少将军并无音讯穿来，她如何断定，想来必是少夫人自己信口而成。
“怎么不可能？”
白锦妍的目光忽然冷冷地扫去，说出的话也相同的冰冷。
流苏见她根本不会改了主意，因又劝道：“少夫人，老夫人怕是等急了，要是再拖下去，只怕待会儿又会迟到，昨日又……我们不如赶紧去吧？”
白锦妍抬头看一眼掩映在漫天骄阳之下的楼阙殿宇，深深吸一口气：“既如此，那就走吧。”
这语气，忽然带上了万分的无奈，整个人的神情似乎也瞬间染上了无尽的倦怠。
莫名地流苏看的一愣。
这少夫人虽说清冷，可从来没有过这般神情。
两个人出了园子，早有人抬上来了轿辇，由流苏扶着坐了上去，这才向着正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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