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迤逦到了主院,早已人声熙攘,处处都有三五个人聚作一团在那里交头接耳。
忽然,这喧嚷的主院忽然安静下来。
所有的人似乎是被下了魔咒一样,目光倏地向着同一个方向转去。
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落落地飘下,婀娜而来的女子几乎令天地万物都为之失色,只能看到她带着满身荧光,凌波微步而来,整个人端静闲逸,丽质天成,竟像是遗世而独立的世外仙姬。
见到这一幕,在场的人莫不是聚精会神地看向那清丽绝伦宛若天人的女子,一时之间忘了呼吸。
这一刻,似乎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一人,其他的人与物都化为了无形,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视线中央不断从她身上晕出七彩华光来。
这一刻,似乎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一人,其他的万事万物都止了声调,只剩下不断从她身上飘出的曼妙仙音来。
所有人的目光和听觉,都在这一刻焦灼,只看见她的绝色容颜发出的万丈光芒和那莲步款款发出的天籁声响。这忘我之境的同时,这些人却自动地让开一条道来,供那女子前行。
几乎所有人都忘了这个仙姿清韵的人,是昨夜那个轰动了京都的墨家少夫人——白氏。
惊艳之后这些因这无双美色而瞠目结舌的男女老少清醒之后又飞快地想起昨夜的谣言来,虽说如今还是谣言,但是按照市井的道听途说和某些权贵人家所言,昨夜这个墨家少主母去了青楼之地的事已是必然。
只是,如今她这如同九天仙姬一样的气度和风姿,倒叫人忽然迷惑起来。
那谣言——果能当真?
虽然各持己见,终究只能埋在心里。
人群里一个身材肥肿的中年妇人忽然伸手拍在自己早已六神无主的当家人背上,等他哑然回过头来瞪他一眼,忽然低声疑惑道:“当家的,绝不觉得像一个人?”
那个长得粗短健硕的中年汉子被这么一提醒,目光飞快地在那个袅娜远去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再回过头来时目光更加迷惑:“不听你的话倒是忘了,仔细说起来倒和飞雪公子极像。”
说完,两个人都是一愣。
那妇人却忽然瞪了他一眼:“鬼撞你了,像什么飞雪公子!”
这话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地恼怒,横眉怒眼,更显粗鄙.
飞雪公子白殷本就是白锦妍的生父,哪儿有不像的道理?
中年汉子听了却沉思片刻,丝毫不怒,忽然睁大了眼睛,眼里闪过一抹了然,看向自己的老婆:“你说她?”平静的语调,刻意压低让人觉得心跳都跟着慢了几拍。
那妇人听了这才稍感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拧了汉子手臂一把,扬眉笑道:“木瓜脑袋也开窍了。”妇人的声音却比他更低。
见妇人点头,汉子的眼光倏地睁大,正要大叫,妇人却忽然低声嘱咐:“这事我也只是猜测,你可不要瞎嚷嚷,小心自己的贱命。”
汉子这才敛了容色,肃然站立。
那肥胖的妇人见状才亲昵地挽了他的手,做小鸟依人状。
这一幕,在吵杂的人群中,根本没有丝毫起眼。
白锦妍一路向前,绝无可能注意到一对耳语的夫妻,倒是道路两旁的人纷纷行礼,作揖唱喏,不止不息。
万方安和殿前面的校场占地极广,一来是因为是侯府,制式规格也有条律;二来行伍之家,总有要整军练兵的时候,故而要比一般人家的院子都大些。从先前进到校场的那个拱花门开始,到那三张玉阶之下,白锦妍一路含笑走了过去,满面的高压清韵,走了快一刻钟,脸上的肌肉似乎都开始僵硬。
到的最后,白锦妍心里莫名地便升起几分厌恶来。
可要达成李代桃僵来这府中的目的,她必须忍耐,否则不止是前功尽弃,自己这个冒充了白锦妍的人,说不定会被认定是敌国的探子给屠戮了也不一定。别人会管你是因为原主的嘱托而来,只怕是无数有心之人会在顷刻之间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白锦妍领着几个丫鬟一路前行,一行人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总算是走到了万方安和殿的丹墀之下。
提起步子刚要踏上台阶,一个响亮清脆的声音便忽然从左侧响了起来,这声音不似寻常女儿的娇柔,反而带着几分男儿方有的爽朗。
这台基高达三丈,整体是用白玉作成,万方安和殿雄踞在台阶之上,便如同展翅翱翔的雄鹰,又如同一跃而起的雄狮,让人便这觉得一股肃穆威严之气扑面而来。
流苏见着白锦妍的神色,还以为她是紧张,刚要开口,却听见一个英气清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声音乍听是个男子,仔细听来却是一个女儿的声音。
“六嫂,你这可来了,可叫妹妹好等。”
流苏的目光一转,便见着一个穿着浑身粉白色衣衫的少女正大步走来,身形飘逸如流云。
她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瘦不见骨,肌肤凝脂,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令人见之连来意尽忘。
刚开始她来拜访自己的时候,白锦妍也以为她这个看起来英姿煞爽的姑子是个好相与的,甚至做了东西还请了这个小姑来尝,可没几****便知道这个墨子月绝对不是一个好人。
白锦妍停在了原处,转身来向她露出一个很是亲昵的笑容来:“原是子月妹妹,倒是嫂嫂怠慢了,你既要来,何不让人先通知了我,也好给你准备些好吃的东西给你?”
墨子月听了她的话,想起那些可口的食物,面上露出一抹赧然,下一秒却温和低笑:“今日听闻了些不好的事,来的匆忙,又听说嫂嫂很晚才睡下,便不好贸然叨扰。只是今日之事姐姐终究是要来的,便自作主张在这里等着,也好见见嫂嫂,看看是否如谣言所说,也好安心。”
白锦妍听了眉目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一味的笑:“市井谣言岂可相信??嫂嫂想子月你一贯聪慧,倒以为妹妹不会被谣言所惑。”
“市井谣言自然是不能信的,可今日这晋阳城内人人皆知出了这样的谣言,无论是真是假,不论妹妹对嫂嫂如何敬重,仅是为了墨府的声誉子月也忍不住要向嫂嫂你问个清楚。否则,这谣言不止,我墨氏的颜面就无从谈及,恐怕嫂嫂也难周全,这才在这儿等着。至于谣言,若没有十足的证据,只怕是一千个人说是真的,还有一万个人说是假的,最后就算是是非颠倒,也无从辩驳了。妹妹只盼今日这事真是谣言,这样对嫂嫂还是墨氏都是好的。嫂嫂,你说妹妹这话说的可对?”
白锦妍听了她的话,心里自有计较,可面上还是一团和气:“妹妹这话不假,真作假时真亦假,假作真时假亦真。人言可畏,世事无常,倒是常有的事。如今嫂嫂这般着急的赶了过来,便是为了还自己,也还百年墨氏一个说法。再说,若是嫂嫂除了什么事儿,想来子月姑子也会蒙羞,到外头去了少不得也要受人非议了。如今嫂嫂只着急去见了各位叔祖叔伯们,也好禀明了事实,让人不要看了我百年墨氏的笑话。如此,还要多谢妹妹关怀。”
墨子月听她话里有话,呵呵一笑,也不再拦着她,眼里却闪过几许的清冷,忽而满面堆笑地道:“嫂嫂说的是,我墨家乃是钟鸣鼎食之家,百年荣宠不衰,自然是要顾全名声的。以前姽婳将军为了保全我墨氏一族,便连自己的郎君也是顾不得了的,才保住了我墨家的荣耀。门前的四座贞节牌坊风吹雨打而毅然屹立,妹妹自然是相信嫂嫂的,只是嫂嫂今日可要小心些,不要不小心说错了话,遭来不必要的祸事。”说到这儿,对着白锦妍盈盈一福,笑容愈发无邪:“不管昨夜之事是假是真,这事完了妹妹自然都去看嫂嫂,也当是对得起嫂嫂一贯来招待我的那些吃食。”
白锦妍听了沉吟片刻,嘴角露出一个冷然的笑,忽然抬步便沿阶而上。
墨子月正觉惊讶,白锦妍的声音却冷冷地传来:“老太太如今是当家主母,子月姑子还是谨言慎行的好,既然已是陈年往事,何苦说出来难为别人,更要难为自己。”
墨子月神色一凛,倏然变色。
流苏在后面听着,见着白锦妍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脸上也露出一抹恍惚来。
这女郎去了哪山上六年,变化倒是甚多。
从前,白家大小姐的笑容永远是开朗天真的,断不会露出这样冰冷漠然的神色来。
只是,人总会长大,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又算什么。
这么一想,又心内稍安。
更何况白氏出了那样的横祸,一夕之间满门尽丧,剩下她一个孤女,女郎突然变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有根可寻。
那边墨子月忽而扬起一个阴冷的笑容来,得意之色却更胜了几分。
到了大殿外,白锦妍见着几个仆妇迎了上来,吩咐几个丫头去门边的偏殿等着自己,这才跟着仆妇走进大殿。
这一路走来,谁人见之都是一副惊艳的神色,对于这种情况,白锦妍却习以为常。
看也不看左右一眼,只顾着走在几个仆妇之前,脚步轻快地往大殿内走。
此刻,大殿虽然还没有她的到来,却早已起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