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怎么?”雪城道。
“宫中派人来传话、”许伯的目光在菩提的身上飘过:“说是舞阳公主……”
“宫中的事,待本王明日再谈!”雪城打断了许伯的话后,对着众人笑道:“子阳,子蛮,你们带着阿菩和宝相姐弟上后院更衣洗簌,然后就开饭了。”
许伯笑着道:“那老奴让下人把有的菜热热再端上来。”
雪城点了头。
宝丰偷偷儿在桌上拿了个鸡腿,众人欢笑着入了后院。王府里的接风洗尘宴一直吃到很晚。夜深时,闹了一日的宝相姐弟都睡下了。东侧的一间厢房内,菩提正在享受着难得的清静和悠闲,不用再像住在慕容府时的提心吊胆,也不必像关在笼子里的鸟,更不用面对姥姥不苟言笑的面容。
其实她已渐渐习惯了这个陌生的古代时空。这里,没有现代化城市的喧嚣和忙碌,没有二十一世纪的空气污染和各种有毒的食物。在这里,一切都是新鲜而原始的。虽然,她知道在这里,也有庞大的皇权阴谋,也有家族的利益斗争,更有江湖的危险复杂,但此时此刻,善于适应环境的她,也可以像现在这般,躺在屋檐下凝望星空,浅品清茶。
同学,家人,大学生活,笔记本,Party,网游,户外活动……
所有她熟知的一切都在一天天远离她而去。
仿佛曾经的生活变得越来越遥远,而现在,才是她的现在。
记忆回到那一天,她中暑昏倒在敦煌鸣沙山上……还记得,昏倒前那一刻,恍惚听见古代战场的滚滚马蹄声,恍惚听见耳畔有一男子风花雪夜般,霸道温柔的呢喃: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阿菩,我的心中装不下整个天下,唯,装得下你一人……
飘渺的声音,辨不清真假。
醒来,清凉的风,徐徐拂面。
没有敦煌七月灼热的太阳,没有干燥的沙风,鼻端还有一丝丝青草的芳香。
她,在哪儿?
用力睁开双眼,放眼四周,绿林叠嶂,翠草青青,清阳温暖,寂静无人——不,就在山崖下,那里正躺着一个人。她走近了去瞧,地上躺着的竟是一个死去的少女,而那张脸,可怕的和她相似着,就仿佛看到了十五岁时的自己,那种震撼让她当场心惊!然而此时,她发现,自己的左手竟可以穿过右手,身子仿若透明一般,如一缕幽魂。
“你别怕……”背后突然响起一把女音。
她猛的回头,竟只见身后半空幽幽飘荡着的,正是那少女的魂魄。
“但愿我是中暑了、中暑了、”她喃喃的自嘲笑着,脸色煞白。见鬼。
“你是中暑了,可你也确实清醒着。”少女面色哀婉,仿佛经历过一场刻骨铭心的生死离别:“时间不多了,你听好,你叫菩提,我也叫菩提,我叫慕容菩提,是你的前生。我们是两个人,却也是一个人。因为这是宿命,我们的每一世都只有短暂的阳寿,也只有每一世死后,才能记得前生的所有事情。为了改天逆命,我在死去的这一瞬间,将你召唤而来,惟有如此,‘我们’方能活下去。勇敢些,去改变千年前的这场宿命吧!”
她只觉得脑子如同卡机了一般,什么叫召唤而来,什么叫‘我们’才能活下去?
“不,别开玩笑了,把我弄回去!”她好笑又愤怒的瞪着少女的鬼魂。
“即使我把你送回去,你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活。”少女的鬼魂幽幽的说:“我绝非在骗你,你在敦煌感染了疟疾,而你这一个月的时间,也是我努力争取而来,否则今日便已是你的死期。如今我已被慕容樱暗算坠崖死去,唯有将你的魂魄召唤来,你代我活下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今日我的所作所为,也是你自己的意愿。”
这玩笑开大了。她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
少女眼中跌落泪来:“为了他,活下去,守护他,去爱他……”
“他,他是谁?”“你会知道的。”
“你究竟用什么办法把我灵魂召唤来的?”
“因为你正好戴着,那串凤眼菩提子。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菩提子?是那串她在雷音寺外地摊上随手挑选的一串只值十五块钱的念珠?
她又问道:“那我们每一世注定的命运,又是什么?”
少女泪落两行,“我无法告诉你,你只需记着我的话便了……”突然间眼前一片白光笼罩而来,一股力量带着她飘着,直飘向那山崖下已然冰冷的身体。刹那间头胀欲裂,在魂魄归位的刹那,她看见少女的魂魄渐渐变得透明,而她面前,有一幅幅画面飞快掠过,像是少女生前的一个缩影,约略让她感知道少女生活的过往。接着,轰然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归为宁静,醒来,她已成了慕容菩提。
喝了一口清茶,菩提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外屋里听见子蛮的说话声:“王爷来了,小姐尚未睡下,在里头喝着茶呢。”
很快,宫雪城从屏风后走进屋来。菩提从躺椅里坐起,只见他刚刚沐浴完,头发垂在身后,还有些湿漉,换了一身宽松垂顺的玉白色常服,衣外罩一件淡紫蝉翼纱衣,她从没见过,有男人可以把紫色穿得如此高贵出尘。
“可惜没到七月,否则新鲜的西凉杏最是好吃。不过这杏果做的脯仁味道也是极好的,帝京人想吃亦无处可买,我特意端了来给你。”雪城将一只镂花的水晶小碟端在手中,自然而然的拿了一颗递到她嘴边,“吃吃看。”
菩提大方的顺势咬了一口,“酸甜不腻,入口既化,很好吃。”
雪城笑着道:“子蛮,你也来吃,有剩下的收着,让你家小姐慢慢尝。”子蛮诶了一声过来端走了水晶碟,雪城凝了一眼梨花小几上的茶杯,低声说道:“夜里茶莫喝多了,既然你没睡,我带你上梨园走走。”
菩提笑着道:“也好。”子蛮忙拿了件披风与她披上。
没想到,他口中几百株梨树根本是太谦虚了,这整个梨园大得不可思议,如同这座恢宏的宫王府也大得不可思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