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说,万喜立即想到一个人,朱屠户的管家,不就是叫朱七么?那人面貌丑陋,却喜装饰,平日衣衫上镶金挂银,如此一来,难道陷害裘家的人,竟是朱屠户?
朱屠户?他家害裘夜翎,所为何来?
万喜凝着眉,将事情盘算一回,她人本就聪明,是以盘算下来也就些微的功夫,就明了了。这件事,竟是朱家一家子人好算计。
此事首先只怕是朱家早就垂涎官盐生意,只是不得门而入,由是朱家设计一石二鸟之计,将私盐放到裘家船上,报官府消息,官府查船,如是裘家认了,就要吃官司,到时裘家失了盐商的身份,正好便宜朱家,这洛阳府城的官办盐商,以后就得姓朱。如是不想束手待毙,裘家定会求到朱家头上,朱家此时提出联姻,裘家自是千恩万谢的答应。如是,裘四就得娶了朱家那嫁出不去的女儿。
朱家的心思昭然若揭,不过两厢目的比较起来,似乎嫁女还更重要些。因为按照常理,既然联姻能解决问题,裘家定不会硬顶着挨了这算计。
这朱家,弄了这么一大通子的事,竟是一心一意为了嫁女的吗?
万喜想到朱小姐,不由又细细琢磨了一回,那位小姐倒是有个好爹,肯为她达成心愿,做这些个栽赃陷害的事儿,不过裘四要多惹眼,才能让那位小姐爱慕若此,不惜用诡计迫他相娶……不过裘四的确风骚了些,也怪不得朱小姐会羡之慕之,思之不得了。不过裘四又岂是那么好爱慕的?爱慕不成反被他嘲弄的也多了去了。
想着裘四在白凤楼前戏耍朱小姐的事,转一下眼眸,问道:“你是早想到了陷害的事,是那家子人做的,是以才在街市上,对朱小姐不客气的?”本以为他就是因为看不惯朱小姐的作派才施的手段,这会儿再一想,倒像是他已经知道裘家是被朱家害了,才不客气地骂了朱小姐。如此一来,以前说他小性儿,倒真是冤枉他了。
裘四叹了一口气,轻笑道,“我自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万喜听他如此说,倒是承认他早就想到朱家对裘家做过手脚了。他倒是比她精明些。想及此,心里一个念头恍过来。就此弯腰拾了那把蝉翼刀,走到水贼面前,去割那条细索。
裘四也不拦她,只是闲闲地问了句:“你做什么?”
“这个见证,你不需要了,你的这段公案,出处到不在这见证身上,是以就放他走吧。”
万喜用刀割了两下细索,那细索却是丝毫未损。
这细索难不成是个宝?正想举刀细看,一双美目转到面前,刹也不刹地盯着她:“你如今也调笑起人来了。”
声音极冷,像是要怒。
月已西沉,星光渐隐,东方的天际泛一些灰蒙蒙的白,河边的草叶,罩着雾凝着露水,那人的眉眼也如伸展着的草叶,被暗昧的灰罩了一层,无论是喜是嗔还是怨都不太清楚,但那些不清楚的东西,却是热烈而执着的,恍恍惚惚地让人心间一滞。
那个目光让人对视不得,万喜从他面前退开。她的神色紧紧敛在眸子里,未露分毫,透露心思的,只有还举在手中蝉翼刀,刀锋对着裘夜翎,在黎明将到之际,那刀锋有夜的深沉和不明朗的光辉,像是拒绝又像是坚守。
“何尝是调笑呢。”
裘夜翎的目光逼迫太甚,两人这样对峙了片刻,还是万喜先开了口。
“何尝不是调笑。”裘夜翎答,不肯饶人。
“那就当成调笑好了。”万喜的话也冷了。
“你肯承认就好,那以后裘某调笑,小姐不许甩脸子,也不许掌人脸。”
他咄咄之姿所求者,竟是要万喜一个不打脸的承诺。
万喜一时哭笑不得。
两的对话,彼此明白,不明白只有那个水贼。
他是一个勤奋的水贼,夜夜埋伏于此,抢劫路人,今夜本该是一个收获的夜晚,但他突然就被这一对仙姿绰约的狗男女给抓了,刀子与银子亮出来,逼他说上月初十见过什么,他如实招认,招认完了听这两人的意思,似乎是他们想要个见证。但又忽然说不用见证了。
既是不用见证,那还绑着他做甚?且,小娘子说公案的出处不在他身上,这是一句听着最正经不过的话语,蔫何到了红袍公子那里,就成了调笑之语?瞧那个男的一脸凶神恶煞……不,那红袍公子长得标致得紧,凶恶也是美的,只能说美神美煞的,倒像是那女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那小娘子长得也标致啊,这两人从哪里钻出来的?莫不真是天上仙子下凡?且,这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一会儿子热络一会儿子冷斗的,他们这是个什么意思啊。
水贼哪里知道,万喜和裘夜翎都是聪明人,又彼此谙熟,是以万喜说这段公案的出处,不在他这个见证的身上,意思是指,此事的源起无非是那朱小姐在哪里见过裘四,是以对裘四一往情深,害了相思后,被其父得知,由是其父得计一条,将私盐弄到裘家回空揽载的漕船上,再弄个官府查船,将裘家运私盐的帽子扣实,如此,无非是要裘家求他朱家出面做保,朱家就好要裘家娶了他女儿过去,就算不娶,他朱家亦可吞并裘家盐商的份位,总之是个巧连环,不得人就要得财。
但此计朱屠户少算一环,那就是人心。其他女子就算爱慕裘四,但女儿面薄,但凡可忍,就不会将心思说出。那朱小姐却能求他爹替她玉成此事……她若不是爱煞了裘四,又岂肯将这些羞搭搭的话语讲与父亲知道?如此一想,那朱小姐倒真也是对裘四情深一片。这人如是知道裘四宁死不屈,以她对裘四渴求,自是不会放任裘四被冤枉致死,由是这段公案就算没有水贼这个见证,朱小姐想必也会想办法裘四。
是以万喜所说的出处,竟在朱小姐对裘四的一片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