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德里昂这座文明走廊,也终于走到了历史的拐点。
对于这次教会所谓的“圣战”,自封为“当代最伟大的吟游诗人”的圣德里昂小贵族领主,玛多士·司汤德男爵阁下,是所有贵族中最淡定的一位,他带着莫名的兴奋看着这座举世无双的最伟大城市(圣德里昂的人都这么认为),他甚至预感到,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来临!
这位男爵阁下被里昂人称为最不合格的贵族,因为作为司汤德男爵这个小贵族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也是唯一的继承人,他却有着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这位男爵阁下最景仰最尊敬的人,不是皇帝陛下,也不是教宗陛下,更不是大术士罗迪里奥,同样也不是他们家族第一个获得爵位的祖先。
而是三百年前,最伟大的吟游诗人坎德提·拉昆。
因为当年的大吟游诗人也和他一样,是圣德里昂的一位小贵族男爵,这位玛多士男爵阁下立志要成为如坎德提·拉昆一样伟大的吟游诗人,行走在大陆最遥远的国度,吟唱着世上最优扬的竖琴诗歌,流连于最美丽的女人之间……
千万不要小看这个司汤德男爵爵位,在大陆的习俗中,对一个贵族的尊敬程度,绝对不是看爵位的高低,也不是看权力的大小,而是看家族的底蕴和渊源。这位男爵阁下的爵位,已经传承了五百年!是伊斯特伍德氏夺取政权后分封的第一批贵族。
比起如今罗兰帝国的某些公爵,这个家族在贵族圈子里的地位只高不低。
当然,比起红白玫瑰那种古老家族,司汤德这个家族还是排不上号的。但是面对那些新晋的大贵族,玛多士完全可以傲慢一些,别人也会认为理所当然,事实上,这个家族还曾经得到了白玫瑰家族的联姻。
这是值得浓墨重彩宣扬的巨大荣耀。
可惜,玛多士男爵阁下丝毫没有把这种荣耀放在心上,平日住在歌舞升平的圣德里昂,他最多也只能为那些贵妇和小姐们写一些无病呻吟的闺怨啦、思春啦之类的无聊诗歌。
这让他觉得自己距离坎德拉·拉昆的距离越来越远,因为人家为了诗歌,把爱人和脑袋都捐了出去,可是自己没有那种美丽得可以倾国倾城的爱人,有的只是一个肥婆和一个市侩的女儿;同时他也没有勇气让皇室来绞掉自己的脑袋。
但是,现在不同了,圣德里昂发生了神权与君权的碰撞,克林特大帝摸了圣母像的乳/房,对,还有帝国最美丽的女人,帝国最受人尊敬的魔法师,他都要一一得前去见证!
为了未来的吟游史诗,这位男爵阁下决定亲自到皇城根去目睹历史的剧变。
末代是诗人的盛世。
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当他看到圣德里昂皇宫即将陷落的时候,他没有担心一旦皇室覆灭,他的贵族地位也就会动摇。因为只有没有贵族的爵位,他才有可能真的舍却舒适的贵族生活,走上艰苦而伟大的吟游之路。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妻子,那位极度肥胖而且异常傲慢的司汤德男爵夫人,以及在他眼中,市侩、庸俗、腹黑、以及在某些方面不够矜持的女儿出现在身前。
“爸爸,我们得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司汤德小姐大喊着。
贵族特别是小贵族,一般都会选择远离是非之地。因为皇帝一般是不会随便封爵的,封爵意味着他需要割舍皇室自身的土地,使得皇室越来越孱弱,所以最常见的做法便是,皇帝会封那些有家底有土地的大户或者豪强为贵族,这样只需要给一个贵族头衔。
所以司汤德家族在这个时候选择逃离是最明智的选择。等到事情平息下来,无论是谁当权,他司汤德家族有爵位、有产业、有土地和家族渊源,依旧还会是贵族,但是现在两边情况不明,如果站错了队就万劫不复了。
玛多士男爵士阁下有些厌恶得看了一眼自己庸俗市侩的女儿,他不明白,以自己这种高尚雅趣的灵魂,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完全不像自己的女儿。
当然,玛多士男爵阁下丝毫不怀疑自己妻子的忠诚。
事实上,当你看到那位司汤德男爵夫人的时候,你也会这样想——
胖胖的足有玛多士两个粗,双脖子大肚子,总之,玛多士想象不出谁会觊觎这个自认为“美丽而优雅”的猪猡!
同时,自己的女儿虽然颇为漂亮,但是却市侩而庸俗,缺少善良和女人的妩媚,甚至还有一些蛇蝎心肠,她是一个最彻底的奸商!
玛多士对自己的家族很不满。
当他在创作当世最伟大的诗歌时,面对这两个低级无趣的灵魂,实在是一件煞风景的事情,所以玛多士男爵阁下破天荒得对着他肉山一般的妻子吼道:“别来烦我,我将走向永恒!”
文仕图名,商贾图利,玛多士最希望的是被历史铭记。
当玛多士男爵阁下把话说完,男爵夫人一脸横肉得走了过来,拧着玛多士的胳膊,拧小鸡儿似的往回拖,他的女儿同样走过来,抓住他满脑子不切实际“吟游诗人梦想”爸爸的另一条胳膊,然后这位大诗人发出了如同被强暴的小女生一样的无助尖叫。
他拥有贵族中最流行的文质彬彬,苍白的脸色,纤瘦而略带病态的身躯。正是这种最标准贵族先生的气质,使得他面对这两位在人前优雅,人后粗暴的母女时,完全不占优势,正如同在夜晚的时候,他总是虚弱无力得被一座肉山压在下面,丝毫没有逃避的能力。
玛多士苍白无力的呼喊,完全被一种奇异的声音掩盖。
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见过,也从来没有如此害怕的声音,出现在圣德里昂的皇宫上空。接着,皇宫上空红光一片,一个巨大的如同腥红羊胞的血色巨球出现在天际,好像将皇宫都完全盖住。巨大的血色巨球像一个包裹着婴儿的羊胞,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撞一般发出不规则的鼓动。
“是恶魔!是远古封印的恶魔复活,是来自深渊的诅咒!”
玛多士颤抖着声音,害怕而兴奋。
同时,皇宫之中声嚣震天,无数的勇士在高呼胜利的号角。玛多士侧耳细听,这是伟大的圣哲明德大术士罗迪里奥大人出现在皇宫镇恶!
玛多士陡然觉得那诡异的血球也不再可怕,可笑自己刚才居然说那是恶魔,这可是亵渎了神灵!玛多士赶紧向神王奥丁,圣母娘娘祈祷了几句算是赎罪,然后近乎虔诚得匍匐在地,长呼道:“主偌圣德里昂!”
被吓傻的男爵夫人和司汤德小姐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们的诗人已经飞快得跑向了那恐怖的血球。
“你这个疯子!”
男爵夫人吓得瘫坐在地上,强横而肥胖的男爵夫人声音在发抖,似乎是哭了出来。
“妈妈,这里危险,你快跑远点,我去把他拉回来!”
男爵夫人惊醒过来,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飞快得向那位大诗人跑去,似乎那恐怖的血球也不再恐怖,但是她嘴里面依旧在抱怨道:“管他干什么,让他死了算了!这个满脑子****的家伙,这个该下深渊的异端!我才不要管他的死活……”
男爵夫人虽然满嘴碎碎念,但脚下却跑得飞快。
“你别再咒他了……天哪,这个该死的混蛋,他冲到皇宫里去了!”
巨大的魔法球如同血染的太阳,挂在皇城的上空,诡异的血色光芒笼罩在皇城,玛多士·司汤德男爵阁下将这一切看作神迹,恐惧并兴奋着。他用敬畏的目光仰望天际,在恐惧中诞生信仰,然后顶礼膜拜。
直到被一队队的骑兵冲撞得七歪八倒,他才意识到危险。
这些骑兵小队的领头者,多半都是教会的神圣骑士,骑士被称为“平民中的贵族”,但毕竟不是真正的贵族,面对这位圣德里昂名气极大的贵族老爷,他们尽可能得躲着他。
如同潮水般的教会骑士中,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这位贵族老爷的,片刻之后,大诗人便被骑兵们推推搡搡的裹挟着向皇城深处冲去。
尸山血海。
大诗人终于害怕了,这个时候他的脑袋里再也没有什么优美的诗篇,他只想离开这里,但是莫名其妙的,自己周围的士兵都在疯狂得向前冲锋,大诗人不想被一群脚丫子踩死也只得跟着跑。
他不想死,更不想造反。
胖胖的男爵夫人终于看见了他那个神经质的丈夫,那个一心想当吟游诗人,满脑子离开,满脑子艳遇的混蛋,男爵夫人空落落的心似乎一下子充实起来,她大吼一声,扭着极具冲击力的******,向玛多士冲去。
周围的教会士兵见到她,纷纷如避洪水猛兽……
但这个时候,皇城之上的弓箭、火油、木头石块如雨点般落下,玛多士再一次被胖胖的男爵夫人压在身下——玛多士看着妻子,她用身体替自己挡下了皇城上面的弓箭。
“我们的女儿……”
男爵夫人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牵挂,然后闭上了眼睛,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将玛多士染成了大花脸,玛多士感觉到自己心中最重要的地方,突然丢了什么东西,再也找不到了。
在这一刻,他甚至想到,这个胖胖的夫人年轻的时候其实也是很漂亮很苗条的,但是因为自己不管事,所以繁重的家族事务都落到了她的身上,没有精力顾及自己,所以身体走样严重;同样的,如果自己管事,女儿也就不用去做那些本来该男人去做的生意,她完全可以做一个优雅而善良的贵族小姐,深居闺阁之中,穿梭于舞会之间。
就这样死了吗?
玛多士突然发现,他感觉到身上的压力在一点点变轻,接着,胖胖的男爵夫人站了起来,神情呆滞。玛多士顿时有一种身处幽冥深渊的感觉。无数的尸体像是复活了一般,他们两眼无神得站了起来,双手无力得向前伸着,神眼呆滞。
没有生命,没有灵魂,没有意志。
这是诈尸的死人,玛多士不是魔法师,不知道在魔法界这被称为死灵。
“爸爸!”
司汤德小姐刚才一直在尸体堆里刨尸体,对于一位贵族小姐来讲,有过这样的恐怖经历之后,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没有人会夸她勇敢或者大胆,这只会让她嫁不出去。
但是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了,她将裙子下摆撕掉方便走路,宽大的袖子也紧紧得扎在了手臂上,免得被搁搁绊绊,贵族小姐的高底靴也被她磕掉了脚跟,这样她才能灵活得在人群中走动。
可是,当她发现她搬动的那些尸体突然活了,而且纷纷向她抓了过来,有的人掐脖子,有的人扯手臂,甚至还有人抓她的胸脯,当然,她不会认为这些人是在耍流氓,因为他们根本就是死人!
这让司汤德小姐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向外跑去。
这位男爵家族的小姐,并不像普通贵族小姐那么娇弱胆小和没有主见,平日里那么表现,只不过是她想更像一个标准的贵族小姐,同时,也迁就一下那些男人脆弱的自尊心,但是现在却绝不是作伪,她是真的害怕了。
可是就在她逃跑的时候,却发现了同样被“袭胸”了的大诗人,那位在她眼中文不成武不就,连权术都不会玩的草包糊涂蛋父亲,她尖叫着又跑回去,从丧尸群中穿梭而过,父女两人正要跑开,他们看到了已经死去的男爵夫人,同样也站了起来,背上还插着一支箭,因为被人压了之后歪向一边,血早已经不流了。
因为死灵天生对生命的憎恶,使得她行尸走肉一般攻击身边的一切生命,包括玛多士和司汤德小姐。
父女两人同时向男爵夫人跑了过去,胖胖的男爵夫人一把抓住玛多士的脖子往死里掐,玛多士发出了如同杀猪般的尖叫,司汤德小姐拼命扯着玛多士,却又被几个死灵抓住了手臂。
司汤德小姐从地上捡起一杆断了骑枪,狠厉得打断了几个死灵的手臂,冲过去帮玛多士挣扎出来。但是她的胳膊太细,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愤怒恐惧之下,提起裙角露出黑溜溜的丝袜,狠狠一脚将变成死灵的男爵夫人踹倒在地。
玛多士看着女儿一脸的愤怒。
这个女儿不善良。
这个女儿不可爱。
这个女儿也不孝顺。
总之,与他的期待有很大的差距。
玛多士向男爵夫人跑过去,怒责道:“蒂凡妮,她是你的母亲!”
皇宫上空的血球,散发出更加强烈的血光,而下面的死灵也变得更加疯狂。
男爵小姐再也忍受不了她那让人绝望的父亲,无力得抹了一把眼泪,将自己擦成了一个花脸,愤怒之下狠狠得打了玛多士一个耳光,嘶哑着声音歇斯底里得吼道:“你给我闭嘴,都是你害死的,都是你害死的!”
【这一章没主角,但是玛多士和司汤德小姐是本书里的一个重要角色,想写得有血有肉,不想脸谱化,所以单独写一章。同时,也是换一个普通人的视角来写这场战争。习惯了一直以主角看故事的朋友请见谅,下一章的视野就回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