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也是在这样的月下花影里吹箫给一个女子听,想要拂去那人心头的忧愁,想要温暖那颗已经渐渐冷去的心。
那女子是他全部的精神支撑,是他的天地,是他最爱的母妃。
可是,怎么就是做不到呢?
他吹了一夜的萧,流了一夜的泪,从子夜,到黎明。
最后,嘴唇裂了,泪风干了,心痛的麻木了,母妃却再也没醒过来,前一刻父皇刚刚病逝,她就决绝的选择了陪父皇到地下长相厮守。
从此,再无波谲云诡朝堂纷扰,再无阴谋阳谋,再无利弊权衡,他们终于可以不顾一切的相知,相守。
只是,单单留下了他!
她走的如此决绝,不曾想过唯一的爱子要如何孤独的面对这一世的苍凉、一世悲怆。
那夜月如此的冷,也如这般寂寥惆怅,这般冰冷薄凉,花瓣也如此随风缱绻天涯。
想到此,贺荨枫的萧声一顿,在心底狠狠打了个寒战,深思稍稍拉回了一点到现实,才惊觉背后有人,他立马转头望去,由于动作突然,他脸上那不经意间流出来的那滴晶莹被甩到的玉阶之上,绽放了一个比那萧声更为悦耳的音节。
随即,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抹比那花树还要纤细的身影,风微微拂动,乱花迷人眼,衣袂又翩飞,他抬眼,正撞入一个幽幽深涧般清澈的眼眸,那般明亮的神色,足足让这月色都黯然了几分。
那人也在乱花繁影里和着朦胧月色看他,那般宁静澄澈,又泛着那般担忧与心疼,让他的心没来由的一颤,平日里,总是优雅闲适如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多年以后,他每每想起,内心深处的波涛就久久不能平息。
他苦笑,曾经自以为不慕荣华,看破红尘。
是本该逍遥洒脱如玉的陌上公子。
却又为何为了那一世的月华倾覆了所有。
一切无它,只因那日,阶前落花如雨,那人从满目繁花中向他走来。
饱满了他早已干涸多年的心扉。
从此,再不能从容。
同时不知所措的还有顾梦瑶,她本是不经意撞入了贺荨枫的箫声,被那箫声里渐起的忧伤感染,想着那吹萧之人内心定然有着难以排遣的忧伤与过往,正想着要如何安慰他,却不料贺荨枫突然转头看向她,那一瞬,顾梦瑶分明听见了滴落阶前的清脆,分明看到了贺荨枫眼角的潮湿,分明看穿了那眼底无尽的思念与伤痛!
他在思念谁?
那份痛楚丝毫不亚于自己对娘亲和慕轩的思念。
两两相对,无语已胜千言。
顾梦瑶默默的走到贺荨枫的身侧,就着台阶在他旁边并肩坐着,贺荨枫会意一笑,已恢复了那份优雅俊秀,只是嘴角那抹苦涩始终没有晕开。
他拿起萧继续吹奏。
箫声响起,于这天地之间,明月繁树花影下,于这风华绝世的男子与女子的心间响起。
很久,很久,世界都如此静谧澄澈,再无俗世纷扰。
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贺荨枫止了箫声,望了眼身侧托腮凝神倾听的顾梦瑶,突然觉得人生不再如以往那般苍白、荒凉。
有这样一个女子,可以让自己开心的毫无戒备的笑,可以为自己担心,可以用去自己全部的关心,可以让自己早已干涸的心渐渐饱满。
如此,便是上天对他最大的眷顾与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