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纪历三七五年六月,对于云轩国历史上,都有其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月,这一月云轩风月变化仿佛只在朝夕之间,又仿佛是鸿毛轻坠,带着片尘不染的尘埃落定。
因为就在这一月,云轩第八代君王贺荨维驾崩,皇后唐紫嫣仙逝,举国上下,四方刺探的政治目光,都还未来得及猜到有资格继承王位的薛王、崎王二人到底该进行如何的较量——到底是崎王的龙腾军更胜一筹,还是薛王的禁卫军厉害,云轩的百姓都还在惶恐的等待着双亡夺权的战火洗礼,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记重磅炸弹,顿时炸开在云轩的大地乃至另外三国的各个审时度势的政治家耳里——薛王贺荨意,殁。
如果说皇上是因为近几年过度沉溺女色,身体山河日下,近几月频频传召御医诊治,最终御医束手无策,还能让人信服,可是薛王呢?众所周知,薛王正直盛年,且不论光是他身侧平时保护的高手、护卫就已让寻常人难以近身,就是他自身的武功也早已跻身在洪纪大陆数一数二,一流高手之列,这样的男子,无病无灾,如何会突然殁了,而且还是在这云轩国风云突变的时刻?
一时间流言四起,对于这些,朝廷只有一句话解释,薛王与先皇兄弟情深,一时承受不了先皇离世的噩耗,尾随先帝而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就在先皇驾崩的第三日,云轩唯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崎王,在两位三朝重臣和国师韩洛浅率领文武百官的叩请下,登上九重宝座,揽万里山河。
对于先皇死后,皇位的归属,薛王的暴毙,都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按常理说,这一切,本该怀疑是新帝的谋划,因为毕竟落霞山一事之后,先皇的确是派了军队前去平叛,而新帝率领的龙腾军也是从那时候凭空出现的,但恰恰相反的是,云轩的百姓反而信了官方的言论,要知道,新帝是谁,是在云轩乃至整个洪纪大陆都有着美誉的翩然公子的贺荨枫,百姓们宁愿相信是薛王自取灭亡,也不愿意怀疑在他们心里纯净无垢的公子,更何况,这王位来的如此水到渠成,兵不血刃,没有动用一刀一剑,改朝换代,来的如此轻而易举,在百姓看来,就已经值得皆大欢喜了,更何况,先皇整日沉溺女色,朝野腐败,早已民怨四起,如今崎王即位,更是众望所归,哪里还有反对的声音。
新帝即位,重整朝纲,废旧条例,一时间萎靡的云轩政权为之一振,民心立整,同时,随着新律法一同颁发的,还有一份新皇亲笔写下的诏书,在一同一日昭告天下,诏书很长,百姓唯记得最重要的那一句:特封朕之义妹顾梦瑶为月华公主,配护卫五千,赐月华公主府,云轩子民人人必敬之。
月华公主,顾梦瑶,这名字一时在云轩国土,洪纪大陆四下传开,人人都在猜测着皇上突然多出的义妹是个何种人物,为何能得到那般圣宠,要知道,便是皇家最受宠的公主亲王,按祖制,护卫也不过三千,更何况还是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义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得到一向淡然出尘的新皇如此厚爱眷顾?
好奇的人士众多,有的成日守在皇上命人正在修建的月华公主府的附近,有人转悠在皇宫各大宫门入口处,有人不惜重金向与朝中大臣有点关系的人买消息,都只是为了一睹月华公主芳容。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注定要落空了。
那正在修建的月华公主府邸根本就没有去过一个女子,整日里也只有一群工匠们在挥汗如雨的忙碌,虽然偶尔还能见着风姿独立的新皇,即使在斜风细雨里,也不打伞,着一袭月白色长袍久久的伫立在那里,却根本不见一个女眷,何况公主。
而皇宫内,自新皇登基后,便把所有先皇的嫔妃按自身意愿外放并安顿好去处,此后,金碧辉煌的云轩皇宫,剩下的只有宫女侍卫,再无三千佳丽,衣带环佩飘香的身影。
这时候,百姓们似乎才发现一个重大信息,新皇还是薛王时候便从未纳一名姬妾,绝世出尘,似乎更是不近女色,更跟如国师韩洛浅那般的风流韵致丝毫不沾边,而他登位后,更是从未纳一个女子入**,唯一与之有关联的女子便是那月华公主,可是对于那月华公主,实是让云轩的百姓好奇之至,但那些见过月华公主本人的宫人乃至朝臣权贵们皆是很有默契的选择缄口不言,则更是让人对这月华公主的印象多了一份神秘色彩。
而此刻在云轩子民心间神秘莫测顶礼膜拜的月华公主,正和某个如同星月般耀眼璀璨的男子并肩,走在出城的街道上。
“你就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吗?没良心的女人。”慕容明灏深邃的眼睛看不出一点波澜,嘴角含笑对着身侧的人道。
“我留了书信给他。”顾梦瑶皱眉道,“难道你要我怎样,去拉着荨枫说我有多么多么的舍不得,可是我必须要去找娘亲,必须要离开这里?当面话别固然是好,但是我怕我会不忍心把离开的话说出口,倒不如悄悄的离开。”
“哎……”慕容明灏难得的叹了口气,“你有一日可会这样对我?”
“你这算是羡慕,嫉妒,还是恨?”顾梦瑶哂笑,“荨枫那么好的人,我当然是不忍心告诉他我要离开,而你当然不同,你心理强大脸皮厚,腹黑心狠,我若离去对你没任何影响,指不定还上哪里偷着乐呢。”
“你又怎知没有影响?”慕容明灏笑意浅浅的说。
街道两旁人来人往,喧嚣一片,时有孩童追逐嬉闹从身边走过。
顾梦瑶看着一个孩童拉着娘亲的袖子吵着要买板栗的情形,脚步一顿,眼底顿时一片雾气朦胧,只是下一瞬,她便转过身子疾步朝前,同时对着慕容明灏正色道:“你说过在齐奕发现了我娘亲的下落,若是骗了我,你就死定了!”
她的这些变化悉数看在慕容明灏的眼里,后者不动声色的跟上她匆匆的步伐,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答话,只是眼底泛起了些道不明的隐晦痛楚与挣扎。
顾梦瑶走在前面,自然没有感觉到,在走到城门口时候,她停住了脚步,向后望去,在云轩皇宫最高的那一座钟楼上,分明长身直立着一个月白色衣袍的男子,以顾梦瑶的眼力,自然知道那是谁,她对着那身影微微一笑,包涵着歉意的欠了欠身子,想要故作轻松的转身,身子却是僵硬了半响,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显得僵硬,实在是难看。
见她如此,那钟楼上伫立的男子优雅转身,背向而立,风不时的吹动着他的衣袂,那般仙姿绝世出尘,让人顿时忘却尘世纷扰,灵台清明。
顾梦瑶见他如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便转回了身子。
荨枫,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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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荨枫笔直的站在钟楼上,夏日的风带着些许清凉,从四面八方吹来,明明是酷暑微风,他却觉得心冷如冰。
有多久?时间在这一刻竟然这般漫长,遥远,他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转身,不要看去,不要再想那一抹倩影,可是脑海里却是一片浪海翻腾。
她该转身走了吧,她该走远了吧?
终于,在他看来漫长的好似过了几个洪荒流年一般之后,才缓缓的转过身子,瞥眼看向城门的方向,那里人流如潮,那里繁华喧嚣,却独独没有了那人的身影。
心像是瞬间被掏空,他下意识的抬手抚了抚胸口,那原本心的位置,却感觉有风从指间穿过,哪里还有一颗完整的心在,哪里还有一丝心的残骸?
在看到那慕容明灏的第一眼,准确的说是在听到他在李家庄出现的声音那一瞬,他便猜到,她的心之所系,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然后,看着她在他面前无拘的笑靥,看着她看他的眼神,看着她说起他的神情,他便知道,陪她共渡三千红尘,不过是自己镜花水月般的奢望罢了,不能,也不可以再自欺欺人了。
聪明如她,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但善良如她,又怎会忍心开口断然的拒绝自己?
如此,便不如自己放手罢,放过自己,也放下她心头的包袱,不成为她的困扰。
所以,他昭告天下,封她为月华公主,二人以兄妹相称,这样的结果,他反复想了很多遍,那诏书他改了又改,一字一句,凝结了他多少心血与痛楚,一笔一划,勾勒了多少他的无奈与心殇,可是最终写完,心底却仍旧有些释然。
明知从此天涯之远,她一走,便不知有无归期,明知她的心都系在那人的身上,他却还存着一丝希冀,至少有着这样一个兄妹名分,说不定哪一日,她便回来看看,回去他专门为她所设计建造的月华公主府小住。
而且,那人是秦昭的皇帝,若是她日后真的嫁与他,有着云轩公主的身份入主秦昭**,也不会让人轻视,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便是她的后盾,任何人不得欺负。
四周的风似乎更大了,贺荨枫下意识捂紧了胸口,嘴角噙着一抹苦笑,但望她能幸福,但望他是她的良人,从此他便只能进了那黄金樊笼,玉**坐,不再有这尘世的悲欢。
得之吾幸,不得吾命,梦瑶,只要你转身,便能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