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见修白匆匆走了,便一面摇着折扇,一面踱进来问清浅道:“那小子怎么走了?”
清浅心中犹自存着和修白分别的伤感,便无甚气力与容澈多说,便草草道:“被王太医叫走了。”
容澈奇道:“那我怎么办?”
清浅道:“什么你怎么办?在这安安分分地等着。”
容澈见清浅心情并不是太好,遂打趣她道:“怎的?当了娘娘便如此傲慢无礼了?”
清浅失笑道:“我这所谓的‘娘娘’还不是拜您所赐。”
容澈微哂,右手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脖子道:“你也说这个,修白已经为这事恨死我了呢。”
清浅见他一派风流公子的做派,却打扮成个小太监,面上还一副窘样,心中不禁一乐。本也没有怪着他,更何况他还十分用心地帮着修白进宫来见她,便无意再说话让他尴尬。她道:“其实说到这个也多谢你,我想要办的事托你之福居然阴差阳错地有了一丝眉目,所以你也不用太自责。”
容澈正自懊恼,忽听清浅如此一言,不禁喜上心头道:“果真么?那我还真办了件好事?是什么事啊?你和修白都神神秘秘的。”
清浅笑答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容澈也不介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怀中拿出一物,递给清浅道:“当日你为我青楼解围,我其实心中是很感戴你的。不曾想一句话害你进了宫,想必日后也再无太多见面的机会。我是个生意人,一生走南闯北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喏,这是个绞丝银镯,说是赔罪,这物也太轻,所以就当是送你的礼物了罢。你喜欢了就偶尔拿出来戴戴,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容某帮忙的,只管叫人捎了这个镯子来,我便知道了。”
清浅心想,既然他把话说这么重了,我不收也不好,便笑接了,道:“你又何须这么客气,我只求你一件事,我那义弟修白年轻莽撞,还望你在宫外能多照拂他。”
容澈想到了修白对他的那副嘴脸,嘴里嚅嚅道:“他才不需要我照拂呢。”又笑对清浅道:“一定。”
眼见着日暮了,想想过不多几个时辰宫门就要下钥,容澈便从沉香榭出来,往咸安宫行去寻修白。一路上心里都是清浅的影子:“原本以为她是那样一个傲慢娇气的大家小姐,也就有几分姿色和几分热心肠罢了。不想我一句话害得她从此禁足雍宫,这次来本是做好被她狠狠抱怨厮打的打算的,没想到她却一点儿也没生我的气,宽容大度,如此安之若素。在这样的环境里也能随遇而安,心平气和,为着她想要做的事执着地努力着,就像莲花一样,在怎样的污泥中都执着地保持洁净,坚韧生长,我委实佩服。”这样想着,心中又是一阵闷闷的,也说不出是为什么,甩了甩脑袋便快步往前行去。
从沉香榭到咸安宫,先要向北经过夕照宫,再向东过雍华宫,继而向东北过皇上寝殿大安宫,再向东行方能到妍妃所住的咸安宫。容澈初次进宫,茫茫然什么也不知道,一路随心所欲,只慢慢地走着,眼睛却细细地把各宫路线、景致尽收眼底,暗暗地记下,过目不忘。他并未急着去找修白,只是细细地看过了雍宫的地形,顺道打听了每宫住着哪些妃嫔。经过某一宫殿的时候,容澈见到屋宇气势宏伟,富丽堂皇,飞檐卷翘,檐下还雕着惟妙惟肖的九爪金龙,金砖为壁,白玉铺地,门口还站着一排面容肃整的带刀侍卫,便知这是皇帝的寝宫大安宫了,不禁站在当地多看了几眼,却被人从后头揪住,来人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得在大安宫门口张望些什么!”
容澈一看是个带刀侍卫,顿时尖细了嗓子,做了个揖,颇为恭敬地说道:“奴才乃太医院侍药太监小蓝子,这是要去妍妃娘娘那侍药呢,途径大安宫,不禁被这壮丽气象折服,便多看了几眼。”
那侍卫狐疑道:“每天来来往往的还看不够么!你最好别给我说谎,且去罢!”
容澈忙谢了,便向咸安宫的方向行去。咸安宫本是离大安宫最近的殿宫,容澈远远地望见了咸安宫三个字,却并未直直走去,反而向北绕到了衍庆宫,一路走马观花,恰好又是日暮时分,并无人注意他,便又走完了昭阳宫、玉芙宫、馆娃宫,将这东西十二宫的地形地势、所住何人记了个一清二楚,这才心中有数,缓缓地踱到了咸安宫的门前,恰好看见王太医并修白出来,才与他二人汇合。王太医将给清浅的方子交给边上一个宫女,嘱咐她送至柔福宫,这才携了修白容澈二人,伴着夕阳往宫外走去。
却说清浅看着修白和容澈离开,心中又细细地想了一遍令牌的事。那日也未曾细细看过,须得拿着两个令牌对比一下方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人所雕,才不枉费留在宫里这么一番动作。可那令牌在皇上手里,自己又怎生拿得到呢?
随即便将静言喊来,若无其事地问道:“静言,皇上一般都在哪儿批阅折子呢?”
静言答道:“都在御书房呢。”
清浅又问:“我没去过御书房,不知那里是什么样的陈设?”
静言笑道:“小主其实不用着急,以小主的人才品貌,迟早有机会入御书房伴驾的。那御书房是皇上处理公事的地方,守卫森严,里头具体是什么样奴婢也没见过,只知道都是些重要的文件和折子,还有要紧的物事。故而一般人都是没什么机会进去的。”
清浅心道:要紧的物事?若是那牌子真是要紧物事,八成是存放在御书房的。心下便有了打算,笑对静言道:“我本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这刚进宫呀,便觉得什么都新鲜,故而多嘴一问,你可不要到处去说,免得人家以讹传讹,倒觉得我心急着想见皇上了。”
静言笑答:“是,小主。我怎会到处去说小主与我的玩笑话,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的嘴便不会朝着外人。”
清浅抿嘴一笑,心内便有了计较。嘱咐静言去预备膳食,随即唤来了采薇和采芷,如此这般地与二人耳语一番,二人心下领了,便各自出去。
晚膳毕后,清浅便单独携了采薇采芷二人,出宫来逛园子,信步便来到了芙蓉湖边。眼见着天色已黑,清浅低声道:“这对面就是御书房了,采芷,你可准备好了?”
采芷信心十足道:“小主,您就放心罢,采芷从小水性就很好,定然无事的。”
清浅点点头道:“那你便暗自小心,我且去了。”说罢清浅一人便趁夜幕将沉,见没人注意,悄悄绕小道离开了。
采芷深深看了采薇一眼,便一个踉跄滑入了芙蓉湖中,溅起一片水花,挣扎着呼救起来。秋末的湖边本无多少人闲逛,采薇见状,忙大步跑向御书房门口的守卫处大喊道:“各位侍卫大哥,救救命!我是柔福宫的宫女,我有个姐妹掉进那芙蓉湖中了,她不会水啊,可否请你们去救救她,人命关天哪!”
带刀侍卫们见不远处的湖水里果然有人在呼救,远远地传来无力的喊声,还浮浮沉沉地打着水花,眼看就要沉进去,便纷纷快速跑向湖边,跳下湖游向采芷。清浅正躲在御书房的几步开外,见侧门的侍卫都去救人了,此刻并无人把守,便趁此机会展开轻功,屏息凝神,悄悄地进到院内来到御书房门口。
清浅望了望天色,眼瞅着就要到亥时,这洛弗瞻定然已摆驾哪个妃嫔宫里共度春宵了。灯火暗着,房间似乎并没有人在,耳贴着步步锦支窗棂细细听来,也并无半分动静。清浅悄无声息地轻推门进去,只见浅浅月色隔窗照进,泻银一地。屋内并无一人,静静地没有一丝响声,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地急速律动。清浅借着月色观察了一下御书房的陈设,北面是两个坐塌,东面是书案并书架,书案上摆了笔墨纸砚并许多书简,南面亦是书架,还有一扇屏风。略略看了,她便四处寻找那日看到的那块令牌。书架上没有,坐榻上没有,笔架旁也没有,抽屉内也无。清浅又急又怕,一个不经意间撞翻了桌上的几本书,稀里哗啦地散落在桌上。一个半巴掌大的物事从那书的空隙里翻了出来,掉在光滑的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清浅骇得发出了低低的惊呼,转念又把那堆书匆忙摆好,才把那令牌拿起来,又从怀中掏出自己原本的那块,借着明亮月色一比对,果然不错,不论纹路、深浅、新旧都如出一辙,是一人所雕。清浅心内大安,便把那令牌放在原有之地。忽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人站在月光中低声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