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仁燕显然被吓住了,于是赶紧跑了过来,将心城扶起来,他这一摔,其实更清醒。但是此刻,他怕的是,再来一个惊雷。
可是没有,大约半个小时候,电终于来了。
起初心城只觉得手有点痛,便没注意什么,但是到了电来的时候,那只手放在日光灯下看的时候,才发觉颜色突兀得可怕。手背上有了一大块的淤青,手肘上则是红肿。
这一看,可吓住了林多年,赶紧下楼取车,叫郑仁燕带着心城下楼。
林美景在房间里依然不知道外面的状况,只是在房间里待到电来的时候,在房间里吹干了头发,然后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只剩她一个人,心城的房间,空空的。
临近阳台的地板,有凌乱的水渍。
被划分开的,如同一个人的延伸。
4
那一条闪电,像心底的裂痕。
—— 后来,林心城回想起,那一刻。心底充满了既得又失的莫名其妙的心情,雷雨天气,轰鸣而过,像是耳边的战鼓。
本来记得这个周末是和陆咏之约好要去看艺术展览的,手摔倒的时候,以为去不了了,但是手却没有想象中严重,医生说所幸没有伤筋动骨,只是有了一些淤血,需要做一些活络散血的处理而已。开了一个星期的药,并且吩咐一个星期内不准碰钢琴。吃完药后再去复诊,没事的话,才可以继续练。
这一诊断没把林多年吓住,后来心城听见他说,还好还好。
“怎么好端端地就那样跌倒呢!真奇怪,不成,要回家乡叫人拜下神,肯定是否逢到不吉利的东西了。”
换做其他事儿,这番话父亲肯定要反驳,但是今天他没有。
心城在想,反正暂时不能弹钢琴,去看艺术展览,父亲肯定肯的,而且不用任何借口。
在家休息了一天。给陆咏之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手受伤了,因为很少打电话,在电话里两人谈起话来,还是有点生疏。
第二天才去上学,陆咏之看见心城包得严实的手,还是笑了笑,心城也跟着他笑,然后陆咏之骂他没良心。心城听得直愣住,问,“不是应该我说你没良心么?”
“我说你没良心是因为我笑你,你还笑啊!”
真是,有趣的思维。心城笑笑,反正不能用到右手了,这几天。于是老师都没交代作业给他,因为林多年已经跟学校打了招呼了。于是心城只需上课的时候,听听就行了,别人在上自习写作业的时候,他在看钢琴艺术之类的书。其实,可以回家去的,但是他没有,因为抬头就可以看见第三排陆咏之低着头写作业的好看的背影。有时候,她还会回过身后笑笑。
“你哥哥好些了吗?”心城记得六六断了尾巴之后的那段时间,陆陆很讨厌狗,而且也很怕狗。
“他还是很讨厌狗啊!”
“以前深水街的那些狗真可怜。”六六被狗咬断了尾巴之后,陆陆那段时间因爱生恨,对街道里的狗下手——有几只都被陆陆打断了腿,或者毒死了,但是这件事只有心城和陆咏之知道。因为,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可不是,但是,这件事你再见着他的时候,不能在他面前说。”
“那六六还好么?”
“好啊!就一猫妖了,不爱我,整天粘着他。”
“那当然了,是他养的嘛!”
“你的手没什么大碍吧!”
“医生说,休养一个星期。”心城举起手,晃了晃,然后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反正不碍事,我们周末还是可以去看展览。”
“哈哈!我就想问你这个。”
“不用问了,哈哈!”两人的话题实在不知从何找起,在放学往家里走的的这段路,两人直是默默地走,突然找到话题的时候,便想得到新玩具的小孩般雀跃。过了一会,心城像是什么似的问,“六六好些了么?”
“啊!什么?”陆咏之显然还没缓过神来,这话题切换得有些快。
“你前天不是说,六六生病了,你要陪它去宠物医院么?”
“哈!你不说我还忘记了,六六昨晚吓死我哥哥了,突然呕吐得很厉害,本来最近身体都很虚弱了,可能是因为老了吧!然后昨晚吃完东西,就吐了,于是哥哥自己抱着它去宠物医院了。”
“那?”
“现在没事啦!今早出来的时候,看它在睡觉,应该不用去医院了,明天。可以好好休息下。哈哈!”
“那——”
“什么?”
“明天来我家玩好不好?”
“本来是想去的,去听你弹琴,但是你现在手……”陆咏之面露难色地停顿了一下,林心城只是笑了笑然后说,“没事啦!我还有左手!哈哈!”
“那好吧!明天去你家?”
“嗯!我去你家找你,我带你过去。”
“以前的家,我都没去过呢!现在搬的家,很期待!”
“没什么好期待的啦!不过更大了就是,是独立的房子,还有一个前院,不过都很小巧,因为现在地儿太贵了。”
“你还懂这个。”
“当然懂啦!我爸爸老是在我耳边唠叨,而且现在,艺术馆那边在施工说要修建什么地铁?记得是这个词吧!挺新鲜的。沿线的房子的价格都翻身了。”
“啊!这个我知道,新闻有报道。”
“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通,据说速度很快,几分钟就能到达下一个目的地。”心城似乎是陷入未来的臆想里,陆咏之偷偷看了他一眼,恬淡的笑容,看起来很舒服。
虽然不是相貌出众的小孩,但是因为自身的艺术修养,让其看起来很舒服,而且很清秀。
陆咏之呢!性格开朗,相貌属于邻家女孩的那种,虽不算是班花级的人物,但也总算万花丛里的一朵孤傲的小野花。
野花这个形容,她自己也喜欢。
关于人的特质,有千千万万的形容词,其中形容美好的,就有几百几千个。
形容不好的,也许会少一些,因为人,总是致力于开发美好的事物,以及新鲜的事物。
关于表达未来的动词,有很多。
——其中有一个,是期待。
5
深水街拐了个弯,他们家就在那个转角的地方,刚好背对着喧闹的马路的地理位置,非常好。而且是独立的一栋楼房,虽然不高,但是有前院。一楼是客厅和厨房,楼上是房间,书房,这样的布局,显得很清爽,而不拥挤。
当初,买下这栋楼,林多年其实压力也大,若不是那几年,琴行的生意蒸蒸日上,而且又极有决心的买下的话,以现在日新月异的楼价来看,还真的是更大的压力。
林心城去找陆咏之的时候,需要从深水街的末尾一路走到街道中央,还要轻拐进一条小路,才能看到那栋崭新的小区,陆咏之家,在那边。
陆咏之随着林心城去他家的时候,看着沿路那些被更改的街道的标志,虽满心好奇,却有点哀伤。以前他们家,是开书店的,后来书店开不下去了,地太贵了。父亲在外做生意,母亲经营着一家画廊,靠东凑西拼的钱,才买下当时不算便宜的房子。陆陆与父亲和母亲之间,依然是很少话说,但是陆咏之比谁都明白,那只是因为陆陆不需要怎样的讨好,就能获得他们的疼爱。而自己,明显不能,成绩总是要有保证,艺术成绩总是要让母亲放心,这样才能安稳得到疼爱。
可是,真是这样的么?她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
原来的家,被改造成一栋还没完全出售的楼房——依然有零星的广告语,附在上面。还有零星的房屋,已经有人居住。这样的境况,就像是野蜂窝,靠着四处飘泊的人们,以甜的气味,吸引来众多的居上居下的同类。后来,喧喧嚷嚷起来。
纵有矛盾,也是在所难免。
原来的那些小小的店铺,都消失不见,以前爱吃的那家豆腐店买的豆花,现在只能沿街买卖,而且据说还出了一种叫“城管”的吃饱撑着干的组织。大的店面固然好,但是削弱了一种和谐的感觉,她记得看过一些蜜蜂的图片,拥挤着在一个蜂箱里,那样的盛况,曾让自己哭过。这样的情况,人类终其一生也不能达到。
因为有人的地方,必有矛盾,进而升级,然后厮杀,最后不了了之。
从以前的永和,到现在的深水街,见怪不怪了。
陆咏之站在屋子外面,轻轻问心城说,“真的要进去了?你家里有人在么?”
“姐姐应该在吧!”
“啊!我没见过她呢!”
“别理她。”
“为什么?”
“没什么啦!走啦,进去!”林心城懒得解释为什么,等下如果说错话,也不好。
他们进去的时候,林美景刚好在院子里,她蹲在地上,看着被植种在城市里的牵牛花,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其实我也很可怜!”——之后,她就听见了林心城和陆咏之的笑声。
然后就看见陆咏之和林心城走过来。
她转过头去,心中有被偷窥后的羞耻的感觉(她不知道,刚才的话,是否让他们听到了。),她瞪了陆咏之一眼,然后站起身,往屋子里头走去。林心城在后头叫住她。
他说:“姐!”。林美景明显愣了一下,却没有转过头来,似乎等着心城接下来的话。
“那个——你明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艺术展览?”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去,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虽无言语,但笑容里更多的是嘲讽以及不屑。陆咏之拉了拉林心城的衣角,这时,林美景已宛若一道光,从太阳下移到黑暗处,然后渐渐被吞噬般。
“不要理她,经常这样。”林心城转过头跟陆咏之说。
“那,她是去不去?”
“不答应就是不去啦!”
“你怎么知道?”
“习惯了!”
“默契吧!哈哈!”陆咏之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个形容,但是她是觉得,有一个这么了解自己的弟弟,其实挺幸福的。但是,她只是不知道,现在的陆咏之,对心城的态度。
比如: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她会在叔叔婶婶给她夹菜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推回去,或者往林心城的碗里塞。
又或者,上次林心城因为成绩不好,而哀求她帮他去开家长会的时候,她没答应,反而转身告诉了叔叔。
她说:“叔叔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而且,每次都这样。
“你修长的手指,是要用来弹钢琴的。”
爸爸每次都这样说,他觉得很烦,还有姐姐林美景,每次都要这样强调,更让他觉得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