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阳哂然。苏靖又道:“姑娘既这般直率,我这里尚有一事相求,不知姑娘能否应允。”
慕阳道:“王爷请说。”
苏靖略凝了下神,才道:“我方才去聂行屋里,已经听他说起这几日经过,原来他伤重到几乎丧命的地步,要不是二位出手相救,只怕我再也见不到他。这才不过两三日的工夫,姑娘仅凭几味草药就将他医到这样程度,可见医术非凡。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请二位在此处多住些日子,施些药方,让聂行早些好起来。”
慕阳当即愣住。
斜对面的苏靖微倾着身子看向她,目光笃定而执着,看似满腹的真诚。然而她心底一跳,却无法立即回答。的确,送聂行回到昌王府来她的目的并不单纯,其实只要她愿意,她想把他藏多久都不会有问题,但问题是聂行是苏靖的属下,而她必须得接近苏靖,所以送他回府,然后与苏靖攀上交情,是眼上看上去最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她没想到的是,苏靖居然会这么直白地请他们留在府里,而且这理由从他口里出来,看上去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作为一个夹缝里求生存的王爷,手下去行刺实力强大的福王,刚好被她这个不知来历的陌生人知道真相,他的挽留真的这么具有诚意吗?
“宁姑娘?”
苏靖轻声一唤,等她的答复。
慕阳嗯了一下,点头道:“好啊,蒙王爷厚爱,我们愿效犬马之劳。”
苏靖展颜,当即唤人过来:“即刻去收拾客房,让宁姑娘与宁公子住下。”又面向两人:“就安排在聂行所在摄月阁,那里较为清静,房间里东西也齐全,又方便查看聂行伤势,我看着较为合适。”
慕阳道:“但凭王爷作主。”
于是宾主不再寒暄,分头往各自所在地去。
事情看上去似乎完全在按照想要的方向发展,对此慕阳绝没有拒绝的意思,也没有这个余地。虽然对于苏靖的挽留慕阳其实无法拒绝,苏靖的要求更像是一种软禁,昌王府比不上福王府及卫王府禁卫森严,但要想就这么闯出去,还是有点难度。无论如何慕阳宁笏对苏靖或者聂行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安全方面暂时不用顾虑。
更重要的是,慕阳从来就没想过要逃离。
不管苏靖怀的什么目的,他们都已暂时在摄月阁住下,此地两面临湖,满院里花瓣纷飞,美得浑不似人间。两人住在北边两间房里,而聂行房间则在南边。从第二天起,慕阳就开始早晚去聂行屋里给他上药医伤。而苏靖自从那夜出现之后却再也没有露面。
他不露面,这可不行。他不露面,慕阳的目的就不可能达成。
这天吃了早饭,她让宁笏去给聂行清洗伤口,自己往园子里逛来。
到了那天夜里苏靖所站之处,她禁不住走了过去。
当初苏靖站过的地方,此时他又站在那里,花架下高高低低种着许多盆同种的红花,开出来大约有半个手掌大,花蕊的位置又泛出不同程度的艳黄,显得十分妖娆。苏靖站在花丛里,长发如墨,白衣如雪,依然美艳不可方物。
她抱着胳膊蹲在膝盖高的假山石上,看了半天,忍不住说道:“看起来你很喜欢蔓艼草。”
苏靖微顿了下,略侧过身来,“宁姑娘也认识蔓艼草?”
慕阳摇头:“本来不认识,但记得以前医书上有描述。”
苏靖展开一丝笑颜,“你似乎对医道颇为在行。”
慕阳挑了下眉,跳下山石,走到花圃中央,“也不算很在行,比起我师父,我简直只能算略懂皮毛。”
“哦?”苏靖来了兴趣,“不知令师是哪位?”
“他早就不在人世了,你不会听过的。”慕阳昧着良心说。
这只是为了打消苏靖的疑虑所撒下的谎,宁师父一定不会责怪她的。她在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
“那真是可惜。”苏靖轻叹了一声。“不过有姑娘这样的医术,也算我之大幸了。”
慕阳想了一下,“可惜我虽然医术不错,还是免不了要被你怀疑。”
苏靖笑容顿住。慕阳道:“我们对你来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可偏偏聂行刺伤了福王,而我们又偏偏没将他送去福王府邀功,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将他救下,并送回您府里。按他回府时的伤势来说,任何一个医者都可以将他的余伤治好,可是这个时候你反而留住我们不放,不就是因为怀疑我们还有别的目的吗?”
苏靖皱了眉,瞬即展开:“你怎么会这么想?”
慕阳继续说道:“很简单,因为一来你怕我们会把聂行行刺福王的事情泄露出去,二来也怕我们是福王或者别的人派来的奸细。其实你会这样想是正常的,若换了我站在你的位置,说不定我也会这样。但是我告诉你的是,我们不是任何人派来的奸细,如果是——恕我直言,我们去对付卫王的话,比对付你来说有价值得多。毕竟现在全天下人包括福王在内,认为福王府只有一个对手,那就是卫王。”
苏靖眉头一动,目光里绽出丝精光。
“王爷您睿智内秀,有些话点到即明,我不想拐弯抹角。”慕阳说:“聂行会去行刺福王其实是为了王爷您,因为如果福王或者卫王任何一个坐上太子之位,对你都是相当不利的事情。而在他们矛盾公开之后福王突然受伤,许多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凶手就是卫王。我本来也这样想,但后来我不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
苏靖问:“为什么不?”
她说:“因为行刺亲王在魏国来讲是莫大死罪,尤其是兄弟之间。除非卫王是个傻子,否则他决不会在这个时候下这种暗手。他不是傻子,他身后的皇后以及诸多谋臣更不是傻子,所以即使他冲动任性,也不可能做下这样的事。福王老谋深算,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层?所以他迟早会怀疑到昌王您的身上。聂行离府之后,与其说你着急他的安危,倒不如说你更担心他最终会不会给昌王府带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