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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卷九(2)

吴中为《仪礼》学者,有冠云沈氏,鹤侣禇氏,震苍江氏。沈氏之《仪礼小疏》所笺释仅止《士冠》、《士昏》、《公食》、《丧服》、《士丧》、《既夕》数篇,而考订多精核。禇氏之《仪礼管见》专为纠正敖氏《集说》而作,皆已刊行。惟江氏之《读仪礼私记》[2][2]清人胡培翚作有“读仪礼私记序”载《研六室文钞》卷六,可参考。未经梓行,人少知者,江氏同邑陈君硕甫藏其稿本。其书多取敖君善、郝仲舆、万充宗诸家说之异,于注疏者订其是非,而亦时下己意。又多载金氏辅之之说,而金氏《礼笺》亦载其解《士虞礼》“启牖乡,如初”之“乡”当为“飨”一条,殆与金氏相从习《礼》者欤。末以降正义之服,黄氏勉斋有例、杨氏信斋有图,不无互异,别为《降正义服考定》一卷。又以通志堂所刻《仪礼图》失于校雠,中多讹误,取元刻本订正之,为《仪礼图订误》一卷,俱附书后。自序谓“始乾隆己巳至丙戌”,盖亦积十数年精力为之。《仪礼》之书,人每以其难读,故治之者少,幸有研求其义者,又或憔悴枯槁以死,而其书不能梓行,将必泯灭不传于世,不亦悲夫!江氏名筠,字震苍,江苏长洲人,乾隆壬午以第二人举于乡,艮庭征君之兄也。

绩溪胡茂才,名匡宪,字懋中,号绳轩,县学廩生,朴斋明经之同堂弟也。父名清焣,字思平,精研诸经及宋五子书,粹然儒者。茂才自少只承庭训,举止端重,迥异常兒。年十六,补县学生。二十而孤,奋然自励,不随流俗。从郑炳也赞善读书紫阳山数年,学益进,尽通诸经。常欲重刊朱子《周易本义》,以复《汉志》十二篇之旧。又谓“《诗》、《毛传》最古,郑氏已不尽悉其义。今本《毛传》多被王肃窜乱,异同之迹尚可考见”。又尝谓“唐宋以来,不明古人字借声转之理,解经每多隔阂”。又以四子书体验于伦常日用,识解有足补前人者,欲条记为一编而未成。所著有《毛诗集释》二十卷,《绳轩读经记》十二卷,《读史随笔》六卷,《石经详考》四卷,《绳轩集》三卷,《易》、《书》、《诗》、《礼》、《春秋》及许氏《说文》皆有手钞定本存于家。生平严气正性,言动必以礼法,所交游多名宿,如方茶山按察体其一也。里中后进有为非者,必曰“无令绳轩先生知之”;道旁有跛倚箕倨者,见茂才必改容。茂才为廩保时,有汪某应童试,其仇家廩生也,欲抑其考,遍饮诸廩保,告之曰:“某服未阕,愿诸君勿保也。”茂才诘之曰:“其人以何年月丁艰,居丧几月矣?”饮者乃吐实曰:“汪某前月服阕已,惟与某有隙,故欲抑之。”茂才曰:“是何言欤?”即为保之。其人遂以是年游庠,其不肯徇私类如此。茂才授徒数十年,学者从之,至老不倦。其为教也,严肃恳切,尤善讲说,故诚明者悦,愚顽者悟,桀傲者格。来学者必令读经,亲为之背,从游赖以成立者百余人,闻其教者无不欣服。其殁也,门人相与尸祝之,盖数十年来无此师范矣。卒于嘉庆七年,年六十。

子秉虔,字伯敬,号春乔。乾隆六十年举人,嘉庆四年进士,用主事分刑部,官至甘肃丹噶尔同知。少闻庭训,贯通诸经,后依方茶山按察入都,肄业成均。久居京师,学问日进。会试出大兴朱文正、仪征阮文达两太傅之门,而归安姚文僖、高邮王文简两尚书、武进张皋闻编修、栖霞郝兰皋户部皆其同年友。多得师友之助,尤精于训诂、音韵。所著有《周易小识》八卷、《尚书小识》六卷、《论语小识》八卷,皆取诸经文字句读异同,详引而辨之。《卦本图考》一卷,论画卦之原。《尚书序录》一卷、《毛诗序录》四卷,列序说于前,附注疏于下,而以己意论断之。《古韵论》三卷,辨论诸家古韵,折衷至当。《汉西京博士考》二卷,详考诸经博士源流,而西汉传经之师法详焉。《甘州明季成仁录》四卷,详考李贼陷甘死守殉节诸忠烈,并记捐廉祠祀事,官张掖作也。《景忠录》三卷,详考河州自宋至国朝殉节死事诸人姓名事略,官河州作也。此皆司马所手定者。其未定者尚有《经义闻斯录》,杂考诸经,分条记之,曰:“《闻斯》者,著其本于庭训也。”又有《槐南丽泽编》,在成均时作也。又有《古韵编》、《说文小识》,共为《小学卮言》。《月令小识》、《四书释名》、《群经条考》、《子史杂论》、《对床夜话》、《惜分斋丛录》、《消夏录》、文集、诗集共数十卷。司马于《毛诗》、《说文》用力最深,而《毛诗小识》未成,《说文》亦未有专书,论者惜之。司马没于甘肃任所,诸书不获流布,故道光初,吾粤学海堂编刻《皇清经解》略焉,写本并藏于家,其孙肇昕珍藏之。道光末,平定张石洲明经编校《连筠簃丛书》,曾刊《周易小识》八卷。[1][1]此列胡秉度著述,皆转引胡培翚《研六室文钞》所作“从叔父同关公遗书记”一文,可参考。

金诚斋名鹗,浙江临海人。嘉庆丙子优贡生,山阳汪文端尚书所拔士也。博览群书,尤精《三礼》。所著《求古录》十余册,取《礼经》宫室、衣服、郊禘、祭祀、井田之类,并群经中有涉舆地名物者,详考而明辨之。每条各为一篇,贯串汉唐以来及近儒之说。诚斋以优贡朝考入都,文端留寓邸第,著《论语说》甫竟而疾作。病剧时,文端家人欲徙之他所,文端曰:“生于我乎馆,死于我乎殡,何徙为?且病剧而徙之,是速其死也。”竟以己卯岁元旦殁于文端邸第。文端为殡殓,而资送其柩于家,所著书为一箧,扄而归之。诚斋没后三十年,而长洲陈硕甫明经始刻《求古录》于江南。文灿尝得其书读之,书中如论天子庙制谓“当从《礼记》、《穀梁》、《荀子》为七庙”,而辨惠定宇力主四庙之说为非。论诸侯寝制谓“路寝一小寝三,当为四寝”,而辨旧说“路寝一小寝二”之非。又谓“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首阳山即《唐风》所云首阳之颠是也;山名首阳,不得以蒲阪之雷首山当之”。《乡党》“享礼,有容色”系一事,观《聘礼》云“若有言,则以束帛,如享礼”可证,不得谓礼为礼宾,分享与礼为二,皆致确之论也。汪文端云:“诚斋之书虽不免有迂曲处,然其精者确不可及。”胡墨庄观察云:“诚斋衣敝面垢,竟日穷经,若不知有他事者。”其用心专一如此。今其遗书之存于家者未知若何,而其好古勤学,未竟其志以死,实有不容泯灭者已。

胡观察名承珙,字景孟,号墨庄,江南泾县人也。少颖悟,诵读倍常儿,十三入庠,十八食饩。嘉庆六年辛酉,由选拔贡生中举人。乙丑成进士,选庶吉士,寻授编修,历官科道。数上章言事,皆关民生利病、吏治得失。出巡福建延建邵道,调台湾道,还,引疾归里。观察少工词章,通籍后究心经术。遇有讲求实学者,必殷勤造访,引为同志。而勤恳和厚,待友以诚。癸酉居京师,与郝兰皋、胡竹邨两户部、张阮林孝廉邸舍并相近,四人者盖无句[1][1]“句”,《辛巳丛编》本作“旬”是。日不会晤,晤则必谈经义。尝于酒酣乘兴步月窯台,四人相与高谈,纵辩于月色空明、莽墟无人之地,亦可谓意气之盛矣。人有投以撰著者,必细加考核,别其是非,不为虚文酬应。解经多心得,不苟同前人,以牵于公事未就。迨得假归里,遂专力著作,精研小学,熟于《尔雅》、《说文》,以惠氏《九经古义》未及《尔雅》,遂补撰数十条。《小尔雅》原本不传,今存《孔丛子》中,世多以为伪书。观察初亦疑其伪,后乃断以为真,乃撰《小尔雅义证》。又取戴东原所疑四事,[2][2]清人戴东原作有“书小尔雅后”一文,载《戴东原集》卷三,可参考。一一辨释,具载本书。

胡竹邨户部重疏《仪礼》,观察以郑注引古今文异字,贾疏多略而不及,乃谓户部曰:“吾当专为一书,以助子全疏之一矣。”其后在闽渡台,以书笥累重难携,独携《仪礼》一经,每日公事毕,辄纂一二条,成《仪礼古今文义疏》。又尝撰《春秋三传文字异同考证》,然其毕生精力则在《毛诗》。所撰《毛诗后笺》一书,采集甚富,近是者录之,似是而非者辨之。而其最善之处,在能于《毛传》本文前后会出指归,又能于西汉以前古书中反覆寻考,贯通《诗》义,证明毛旨,此则君所独得者。同时,长洲陈硕甫亦治《毛诗》,君数与书讲论得失。陈氏著书惟毛之从,观察略有别择,然亦从毛者多。撰稿屡易,手自写定至《鲁颂·泮水》而疾作,未卒业,陈氏补之。所著《仪礼古今文义疏》十七卷、《小尔雅义疏》十三卷,皆手自付梓。《毛诗后笺》三十卷、《尔雅古义》二卷、《求是堂诗集》二十二卷、《奏折》一卷、《文集》六卷、《骈体文》二卷,卒后子先翰、先頖次第梓行。其未成者,尚有《公羊古义》、《礼记别义》二书。

观察操行淳笃,归田后,家居九载,足不出里门,不预外事,惟与二三故旧间为诗酒之会。注经常至夜分,寒暑罔辍。道光十二年闰九月十四日卒,卒年五十有七。闻其易箦前一日,天色晴霁,夜半微雨无声,家人环侍不知也。观察忽曰:“有雨乎?”家人曰:“无也。”观察曰:“有。”启户视之,则阶湿矣。嗟乎,此其来有自,故存殁之际,早自了彻耶?又岂其将殁,精英结而为神,故室外事无不知耶!

绩溪胡君绍勋,竹邨户部之族弟也。爱尚儒术,潜心笃学,从户部读书紫阳山房。户部令读经先读注疏宋儒之说,次读近儒各家之说,并示以《尔雅》、《说文》诸书为识字根源,尤宜急读。其时同学者胡君之弟绍煐、胡君定晹、章君遇鸿、葛君英亦皆分习经注一编,每于食顷,各以疑义相质问,流连岁月,教学固相长也。迨户部官京师,胡君独居,乃发愤著书。既为《周易异文疏证》、《春秋异文疏证》,又以朱子《论孟集注》、《学庸章句》有本旧解者、有易旧解者、有补旧解所不及者,后人每是古非今,动执旧解相诘难,固属泥古之过,然读《集注》、《章句》而不参稽旧说,则朱子弃取之意无由见。因每日读书,遇有与《四书》相发明者,即与《四书》古注同录出,以资研究,日积月累,成《四书拾义》若干卷。[1][1]清人胡培翚作有“四书拾义序”,载《研六室文钞》卷六,可参考。

[2]清人王棻作有“论语首章学字说”,陈玉树作有“学而时习之一章义”,分载《柔桥文钞》卷三、《后乐堂文钞续编》卷一,可参考。

[3]清人俞樾作有“三年学不至于穀解”,载《诂经精舍自课文》卷一,可参考。书中言词审慎,绝无攻击驳难之习,虽采录旧说而不尽从。如《论语》“思而不学则殆”,据《公羊》何注训“殆”为“疑”,不从旧注“疲殆”之说。《孟子》“所存者神”,据《尔雅》训“存”为“在”,“神”为“治”,言“所在之地无不治”,不从旧说“其化如神”之说。又如《论语》“与之粟九百”,朱子不用旧注“九百斗”之文,然第云不可考。“三年学不至于穀”,朱子本孙氏绰之说,以“谷”为“禄”,不从旧注“谷善”之训,然“三年”未有疏解。[2]君则详考历代量器大小之殊,定“九百”为“九百斛”,据《周礼》“兴贤能”为乡遂官吏之制,以“三年”为“三年大比”,实足以证明《集注》[3]。又《论语》“比及三年”之“比”,《孟子》“必慢其经界”之“慢”,旧注及《集注》俱无明诂,君则据《广雅》训“比”为“近”,而后“比”、“及”二字有别;据《方言》、《广雅》训“慢”为“败”,而后“慢”字可解[1][1]清人陆陇其作有“始经界论”,载《三鱼堂文集》卷三,可参考。。长洲陈硕甫明经称此书“考订精核,可以接武阎氏《四书释地》”,竹邨户部谓此书“虽篇帙无多,而能博求之周秦古书与汉魏以来旧诂,且于音训假借亦自了然于胸,使旧注症结尽解,有功经学,诚非浅鲜”云。

昔纪文达公欲著《左传规杜持平》一书,自云年老无及,既属曲阜桂君馥为之。其言云:“刘炫《规杜》一部书,岂无是处?《孔疏》意主申杜,凡刘说尽驳之,此冤狱也。平心持衡,各还其是,则杜之失无损于杜,而孔之驳不足为刘病矣。如杜以晋‘先谷’为‘彘季’,刘规之。案:成十八年《传》‘彘季’是随会之子‘士鲂’,非‘先谷’,刘说是也。”桂君书未成,语见《札朴》。公又属余姚邵君瑛为之,成书六卷。文灿尝得而读之,有从杜者,有从刘者,援引赅博,持论名通,读《左》者可以息喙矣。

其自序云“《左传》自杜氏集刘子骏、贾景伯、许惠卿、颍子严之注题曰《经传集解》,发明甚多,古今称之,然弃经从传,先儒群集矢焉。故自杜而后,南朝崔灵恩著《左氏条议》以难杜,北朝则张冲著《春秋义略》,异于杜氏者七十余事,卫冀隆精服氏学,难杜六十三事。至刘光伯隋世大儒,《隋志》记其撰《左传述义》[2][2]《隋书·经籍志》作《春庆左氏传述义》四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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