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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上(3)

然此役也,所异者:传闻东洋径拟自行假道于中国熟番之地,拟欲在大口左右令兵由水登陆也。又传云:东洋复经派委数员前往厦门,以关榷设领事衙门在彼也。夫厦门,因与台湾南境最近码头也;台湾一岛四围概无安船楫之港,顾设立领事于此者,盖使船有避风处,欲于台湾为接应计耳。虽然,假道于中国、设领事在厦门——其二端,东洋其曾经于中国先议与否耶?在厦门设领事,固照新立和约而可行;顾于此际,亦应先为照会也。或曰:诸事经东洋于中国议各有端绪,囗中国皆为允许矣。此言也,我固未之信也。即曰许之,则许之必因东洋声称无他虑,且示以无有据地之意;则生番既办,而军师随即收回也。夫东洋于此事若果足可信,则借路各端,亦究无弊矣。乃平心以揣度之,而东洋起师至七千之数、耗国帑至十兆之多,则岂有惟图惩办无知之生番为计,而无他图之理乎?若果然,仅与生番欲相持也,何需必措手于精于战谋之西人耶?昔日残害东洋水手之生番,固必有所欲惩其人;姑遣兵船--内载兵五百一只,而前雠即可报复也。乃何事而竟欲以七千余士出师耶?生番无定志,如境内数辈怂恿其本性,以杀东洋数人;而东洋岂必大集其兵,似乎欲偏服通境,似将与我国大起干戈!

且平心以论之,此役之内已多有疑之者。而疑内所更加疑者,盖闻东洋国家已传云生番所踞之地,于二百五十年已皆东洋辖下,各乡村取名既多东音,而地人亦多东洋人之后裔!此皆彷佛普国前年剪据法国边郡,而借口曰「地人原与普人一部,故归之普内亦所宜也」语。东洋起师之意,其欲夺生番地为己有;而其半涂以惧本国,而将至缩手不逞其志者:是未可知矣。所望于操政者不可深信其言以中其诡计,且为之思患预防焉可耳。

附述东洋事

今报论东洋一篇之后,又节新闻二端于东洋收军之传,有令人疑信参半者。一、长崎造船一,复有西厂为东官修改船只以备载兵之用;近日行工,无暇刻之间。忽于前船离口来沪之时接令示,欲停手不作。一、东洋国家仍行购买火船多只,以备载运之需。即如礼拜六,曾向西商一行以电音定买一火船。又传闻向英公事轮船局办买一只,且与他商又议再买也。长崎停工之闻,则与收兵似属相符;然收兵而何仍行办买轮船以供载运乎?其两说,实有大不可解者。

杂闻(一则)

东洋有钦差于数日间将至上海以转路至北京,盖与台湾事有相维系也。

三月二十七日

记东洋事

传闻驻札东洋之英国钦差(名巴革士)已传电报来上海云:东洋已经下令使军师暂止,不即行与生番交锋;然并非遂废此役之意,盖不过暂缓耳。其停兵之故,想因欲与中国议定局也。此事,或与东洋将赴北京之言有相系者。然则该国于本国屏藩之地起师不退,而该钦差于本朝有何排解谢罪者,此亦不可预知者矣。

西国钦差闻东洋人伐本国之台湾也,故多谕其辖下诸商不可以船舶雇与东洋。盖义拘万国载例,使为旁国者不由旁而有所偏助也;其行固属良谊。乃复有二端,不知本官曾否与钦差相议也。夫卖船与雇船,两者均系偏助之行走;使西人在东阵内助战,亦似属于万国律例有不符者。禁其一而不禁其二,是何以为分别乎?

俄国钦差禁止日木雇船

俄罗斯国驻札中国京都之钦差秉权大臣,现系总领事倭公署理。今因日本国有兴师征伐台湾化外生番之举,特以晓谕俄国商民:不得租赁船只与日本国人;毋论是否雇用征伐台湾,一律禁止。盖亦本馆前报所列美国之万昌公司轮船在长崎退雇之意,以其违碍万国公法也。倭大臣之用意睦邻,可谓能持大体,不愧坐秉国钧者。

台湾土番考(中)

平地近番,不识不知、无求无欲;日游于葛天、无怀之世,有击坏、鼓腹之遗风。往来市中,状貌无甚异;惟两目拗深,瞪视似稍别。其语多作都卢嘓辘声,呼酒曰「打喇酥」、烟曰「笃木固」。相传元人灭金,金人有浮海避元者为飓风飘至,各择所居,耕凿自赡;数世之后,忘其所自,而语则未尝改。终岁不知春、夏,老死不知年岁。有金钱,无所用;故不知蓄积。秋成纳稼,计终岁所食;有余,则尽付曲蘖;无男女,皆嗜酒。屋必自构,衣必自织。绩麻为网、屈竹为弓,以猎、以渔,罔非自为而用之。腰间一刀,凡所造成,皆出于此。惟陶冶则不能自为;得铁,则取涧中两石自搥之,久亦成器。社推一、二人为土官,非若楚、广代征辄税辄行劫夺、拥兵自卫者比。

又,非如云、贵之猫獠猺獞各分种类聚族而居者也;社之大者不过一、二百丁,社之小者止有二、三十丁。各社有正副土官,以统摄番众;然亦文项蒙头,无分体统。考其实,即内地里长、保长之役耳。

社番,南弱于北。南路内山邦尉等社凶番,常出杀掠;通事忧之。常求北社,每年二次差目番二人(名曰「出海」)带器械、番众至南社,谕令不得肆恶;违则剿之。盖南社被北社虔刘苦毒,故闻之奉令惟谨也。

番俗醇朴,太古之遗。一自居民杂沓,强者欺番,视番为俎上之肉;弱者媚番,导番为升木之猱。地方隐忧,莫甚于此。

台地未入版图以前,番惟以射猎为生,名曰「出草」;至今,尚沿其俗。十龄以上,即令演弓矢;练习既熟,三、四十步外取的必中。当春深草茂,则邀集社众各持器械、带猎犬,逐之呼噪,四面环围,猎得鹿则刺喉吮其血,或禽兔生啖之;腌其脏腹令生蛆,名曰「肉笋」,以为美馔。其皮,则以易汉人盐、米、烟、布等物。

捕鹿之场,多荒草,高丈余;一望不知其极。逐鹿,因风所向,三面纵火焚烧,前留一面;各番负弓矢、持镖槊,俟其奔逸,围绕擒杀。汉人有私往场中捕鹿者,被获,用竹杆将两手平缚,鸣官究治,谓为「误饷」;相识者,面或不言,暗伏镖箭以射之。若雉兔,则不禁也。

内山生番,野性难驯;焚庐杀人,视为故常。其实,启衅多由汉人。如业主、管事辈利在开垦,不论生番、熟番,越界侵占,不夺不餍;复勾引伙党入山搭寮,见番弋取鹿糜,往往窃为己有,以故多遭杀戮。又我小民深入内山抽藤锯板,为其所害者亦有之。从前官斯土者议:凡逼近生番处所,相去数十里或十余里,立石以限之;越入者有禁。凤山八社皆通傀儡生番,往来俱有界限。其囗野番之社,棋布星罗,自加六堂以上至琅峤,亦有严禁。若由鸡笼沿山以及山后民人耕种樵采所不及,身入其境者鲜矣。

生番杀人,台中常事。此辈虽有人形,全无人理;穿林飞箐,如鸟兽、猿猴。抚之不能、剿之不忍,则亦末如之何矣。惟有于出没要隘必经之途,游巡设伏,大张炮火、虚示军威,使彼畏惧而不敢出耳。然皆由于地广人稀、不辟不聚之故,不尽由侵扰而然。盖生番之处,必林木丛茂、荆榛芜秽,可以藏身;遇田园平芜,则颈缩股栗而返,不敢逾越跬步也。其杀人,割截首级,烹剥去皮肉,饰髑髅以金,夸耀其众;众遂推为雄长,野性固然。设法防闲,或可稍为敛戢;究未有良策也。然则将何以治之?曰:以杀止杀、以番和番,征之使畏、抚之使顺;辟其土而聚我民焉,害将自息。久之,生番化熟;又久之,为户口贡赋之区矣。此在我优为之耳,何容假手于他人也哉(选录「循环日报」)!

三月二十八日

论台湾生番亦有恭顺可嘉事

连日论及日本国兴师征伐台湾,并有收回成命之说。知其发兵遣将缘由,无非为曾经残害彼国商民之故;然亦有在该处遇救者。总计言之,亦足以将功抵过。

记去年五月十五日,台湾之凤山县山后生番地方,有日本国人船在洋遭风击碎,当有日本国人四名逃入加那突地方;当有土番头目陈安生往救,邀入伊家住宿,给予饭食。经商人李成忠查知,与该番目陈安生协同护送至中国所属之凤山县署。经凤山县讯明姓名,系利八、兵士、权吉、治介,均日本国柏岛村人;由本国乘小船运盐在洋遭风,船只沉没,凫水上岸,为番人留住;船内仅有四人,并无受害。遂由凤邑尊妥为安置,一面赏给该番目陈安生呢羽等件,并给还住宿用费,俱不敢领受。因该番目陈安生言语、容貌恭顺可嘉,且商人李成忠踊跃从公,均办理妥速;详蒙福建台湾道宪查得:台湾南路山后地方,近年时有遭风之案,亟须妥为驾驭,设法抚绥,庶期中外相安,不敢滋生他事。以为该番目陈安生救护留宿,实属安分守法,由县给还饭食一切俱不敢受领,实属好义急公;当给银牌。其商人李成忠,会同台湾镇给予六品功牌,以昭激劝而励将来。因台湾并无日本国领事驻札,所有利八等四人由道委员护送闽首通商总局制给衣履、服物,檄委候补陆二尹之钧趁搭原来之「海东云」轮船,转护该难民利八等四人于六月二十七日到沪;经上海沈道宪即令原委之陆尹道由会审公堂陈司马偕同前往日本领事公馆,交与翻绎官神代延长收管。旋于七月初三日附搭日本公司船回国,而日本领事亦经详报伊国外务省处有案。当时本馆曾将大略情形,列入前报。今日本国因生番为害商旅而兴师征伐,故再将生番亦有恭顺、护救难民情节,查其详细以申明之。

观乎此案之番目陈安生不受赏囗费用,而日本人随带之物亦全数归还;则可见其是实意恭顺,并非图利,岂可一律视作凶顽!即台湾华属官宪,抚绥办理亦极妥善。乃今日本国竟事干戈,与数千之师旅,虽属为国扬威,似觉小题大做矣。近日所谓收回成命之说,当是实耗;然须另行会同中国查办,方不致肇边衅,致失睦邻之大道耳。

台湾土番考(下)

台湾归化土番,散处村落,或数十家为一社、或百十家为一社;各有通事,听其指使。所居,环植竻。社立一公所,名曰「公廨」;有事则集。耕敛仅给家食,不留余蓄;日事出猎,取麋鹿、麞麂为生。其俗,男女同川而俗。未婚娶者,夜宿公廨;男女歌答相慕悦而后为夫妇,拔去前齿。齿皆染黑,此「传」所谓「黑齿雕题」者乎!性好勇,尚力。所习强弩、铁镖、短刀,别无长刃、利戟、藤牌、鸟鎗之具。或与邻社相恶,称兵率众,群然哄斗;然未尝有步伐止齐之规。斗毕散去,或依密林、或伏草莽,伺奇零者擒而杀之。所得头颅,携归社内,受众称贺;漆其头悬挂室内,以数多者称为雄长。要其战争,长于埋伏掩袭之谋,利于巉岩草树之区,便于风雨晦冥之候;若驱之于平坡旷野之地,则其技立穷。且可以制其死命者有二:其地依山,并不产盐;断绝其盐,彼将摇尾求食矣,一也。春夏之际,其地雨多而露浓,故一望蓊翳;至隆冬之日,则一炬可尽,彼将鸟兽散矣,二也。夫生之、杀之,其权在于我;土番岂能为吾患乎!若利其有而资之以盐,任社商剥克而不之禁,令凿齿之伦铤而走险;乃复不察地势、审利害,苟且动众,而曰土番能战,岂不谬哉!大凡土番虽称殊悍,而颇近信;倘招之以义、抚之以恩,明赏罚、善驾驭以导之,吾见耕者猎者安于社、敬事赴公者服于途,其风犹近古也。顾此皆言生番及土番之介于生、熟间者也;至于熟番,则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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