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不知什么时候已是阴云密布,遮住了星光、圆月也只剩下一圈淡淡的光晕。
安乐等人才走了没几步就听得身后油门轰鸣,愕然回头就见出租车迅速远去,不一会儿便消失无影……
“这家伙连钱都不要了?”贰佰美金可就是一千多块人民币呢,就算等上一晚也赚大了,于德水就连这么一点耐性都没有?免费服务?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这么大方的人。
安乐狐疑地望向表情些尴尬的龙少白,“你没给他钱吧?”
“没!”龙少白矢口否认,旋即吞吞吐吐地道:“不过他说要抵押点什么……”
“你把什么押给他了?”安乐隐隐猜到了答案。
龙少白那张白玉似的面庞涨得通红,声如蚊呐地道:“钱、钱包……”
包括胡小狸和石不破,所有人都用一种包含了震惊、费解、失望以及种种情绪的异常复杂的目光看着仿佛犯了错的孩子似耷拉着脑袋的龙少白。
“你的钱不是都在钱包里吧?”胡小狸还抱有一丝希望。
龙少白的脸更红了,简直像是要滴下血来一般,点了点头,“都在钱包里。”
胡小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稚嫩的童音吐出个清脆的感叹词:“我X!”
就连慈祥从容的石不破也难得一见地骂了句:“你还能再蠢点吗?!”
安乐同样不敢相信龙少白会单纯到低能的程度,不是说混血儿都聪明吗?幸好记住了车牌和司机的姓名,不过现在可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若无意外唐思琪就在几十米外的木楼里。
办了蠢事的龙少白在诸人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一腔郁闷无处发泄,两眼通红地望着桥对面的矮脚楼,撸胳膊挽袖子,杀气腾腾地就要冲过去。
“嗨,慢着点!”安乐一把拉住龙少白,“咱们是不是得准备点黑狗血、钟馗像啥的?要不制定个作战计划,小狸先去刺探敌情,摸清底细,老石和小狸守住后门防止敌人逃跑,小白哥最生猛,那你就从前门强攻,我、我就在这里观察敌情兼掌控全局……”
“吱呀……”安乐还在喋喋不休地絮叨着从香港电影里看过的类似桥段,那矮脚小楼的木门像是被风吹动似的,缓缓打开。
门后无人,微光泻出,透着股阴森森的冰冷,先前听到的乐声清晰了许多,依依呀呀地从小楼里传出来。
“诸位远来是客,奴家有礼了……”小楼里飘出一抹千回百转的念白,声音柔美凄婉,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龙少白和石不破抢上一步将安乐护在身后,胡小狸瞬间现出本身,“咻”地窜上了安乐头顶,死死抓住了他的头发。
安乐大惊失色,只道那附身唐思琪的恶鬼就要动手,大叫一声:“别伤害唐思琪!”
众人严阵以待,谁知小楼里却是静悄悄没有动静,又过片刻就听到里面响起杂乱无章的乐器声,京胡、曲笛、唢呐……吱吱呀呀了一阵,渐渐变得协调起来。
合辙这恶鬼是要给自己唱戏听?安乐一头雾水,看石不破和龙少白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扭头望向安乐,面露征询之意,胡小狸也趴在他耳边小声磕牙:“乐、乐乐乐,我怕……鬼呦!”
进还是不进?安乐没想到此时三个妖怪都为他马首是瞻,硬着头皮干咳了两下,淡淡道:“那咱们就客随主便吧!”
既然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再藏头露面反倒显得心虚胆怯,面上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抬脚向小楼走去,其实已经紧张得心跳如鼓、腿肚子打转,背心都被冷汗溻湿了。
人生都有尽头,更何况区区几十米的距离?戴着顶牙齿打颤的狐狸帽的安乐几乎是一步一停地走到矮脚楼前,深吸一口长气抬脚跨过那道落满了灰尘的残破门槛。
门里门外恍如隔世,安乐那一瞬间的感觉仿佛是掉进了冰窟,呵气成雾,笼罩周身的森冷阴寒的气息如同无数根针一样扎得他遍体生疼,好像被一块看不见的巨石压得穿不上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忽地感觉到颈后风府穴一跳,自从进入身体便始终蛰伏于此的乾坤一气诀动了!
那感觉仿佛无数温热的细线沿着不同的线路游走,恍如当日安全传授他乾坤一气诀时的感受,少顷游遍全身,却没有像那次一样归于风府穴,而是凝聚在上中下三个丹田的位置。
先前那种冰冷刺骨的阴寒消失,身心一片暖意,身体轻盈无比。
这乾坤一气诀果然是好东西!安乐心神登时安定不少。
借着昏黄暗淡的灯光他扫视了一眼楼内的布置。
古香古色的圆桌长椅,一道木楼梯通向二楼,楼上是一圈井字回廊,三面类似于雅座似的用屏风间隔开来,小楼靠近另一边则是一座戏台……
“咦?!乾坤一气诀果然在你身上!”惊叹声来自戏台正中一个披挂着全套行头、扮相绝艳的旦角,这句话不是用京剧念白拿腔作调说出来的,安乐立刻听出正是唐思琪的声音。
戏台上的人是唐思琪,可显然说话的或者说操控这具身体的肯定不是她。
她一开口,戏台一角坐着的那几个颤颤巍巍、摇摇欲坠各执乐器卖力吹奏的老者立刻停了下来,噤若寒蝉。
安乐拿眼角扫了扫两旁的石不破和龙少白,见这两位神情凝重却不见慌乱,心里便有了底,做了两次深呼吸,抬手一指戏台,横眉立目怒声喝道:“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石不破与龙少白都露出怪异至极的表情,趴在安乐头顶的小狐狸耳语道:“不是妖孽,是恶鬼!”
呃……安乐尴尬地干笑两声,知道自己一紧张用错词了,要说妖孽,自己身边这三位才是正宗的。
戏台上的“唐思琪”以袖掩口,发出一串咯咯娇笑,笑声说不出的妩媚,猫爪似的挠得安乐心里发痒。
两厢间隔颇远,光线又黯淡,安乐明明连对方的面孔都看不清,却偏感觉到一道媚眼抛来,如春风拂面,令长这么大连女孩子手都还没牵过的纯情腼腆小郎君心醉神迷。
眼看安乐就要心神失守,盘旋在上丹田处的乾坤一气诀倏地一震,安乐身子颤了颤,神智登时恢复了清明。
安乐悚然大惊,心知差点便着了对方的道儿。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安乐一瞪眼,大步朝戏台走去——三步就停下了脚步,他可不敢离开石不破和龙少白太远,“你已经被包围了!我要求你立刻无条件放了唐思琪!”说得那叫个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当然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这世上的事都可以商量着来嘛,不要伤害唐思琪……”下一秒安乐就露出了马脚,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地道。
胡小狸使劲揪了几下安乐的头发,显然对他这种自灭威风的表现很不满,安乐捂嘴小声解释道:“我这叫软硬兼施!”
他的话除了小狐狸还惹怒了另外一位,龙少白快步走到安乐身旁,面沉如水,盯着舞台上便是那么静悄悄地站着一动不动都仪态万方、风姿无限的盛装女子冷哼道:“有什么好商量的?除恶务尽,我这就去打它个魂飞魄散!”
安乐吓了一跳,慌忙拉住他的胳膊,唯恐他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一阵乱打,能不能除掉恶鬼他不知道,可唐思琪那小身板肯定是抵不住的。
然后他就发现龙少白压根就没有动手的意思……
“你沿路留下气息将我等引至此地,又明知无路可逃仍这般镇定,想必是有所依仗了?”石不破缓步上前,抚须问道。
石不破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声,安乐悚然回首就见木门被狂风鼓动般疏忽闭合,随后四面墙壁同时坠下黄色布幔,几乎是瞬间就将整个木楼罩得严严实实,他这时才注意到楼顶也被黄色布幔遮掩着,布幔上鬼画符似的布满了奇形怪状的符号,色如血染,触目惊心。
“太一镇守印!”石、白同时惊呼,小狐狸感受到强烈的危险,尖叫着钻进了安乐的怀里。
“这法阵绝非尔等凶鬼邪灵所能布置驱动!是谁?!说!”石不破大声咆哮着踏前一步,这一脚仿佛蕴含了千斤之力,轰的一声巨响,整座木楼都随之一抖,如同要坍塌似的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咯吱吱的声音。
安乐被突然发飙的石不破这一脚震得打了个踉跄,幸亏龙少白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怎么个状况?”安乐呲牙咧嘴地问道。
面色铁青的龙少白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咱们中计了!”
戏台上的“唐思琪”拢起水袖,微风摆柳般羞羞怯怯地施礼,再次用念白的腔调婉转道:“诸位稍安勿躁,小女子献丑了……”
那几个提线木偶似的老者再次吹奏起来。
还有什么比眼前这一幕更加诡异的?安乐毛骨悚然地望着戏台之上手捏兰花、莲步轻移的女子,心底直冒寒气:附身唐思琪并将自己一行人引到这里就是为了让哥们儿看她唱戏?!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问晓来谁染霜林绛,总是离人泪千行……”唱腔哀婉幽怨,神情悲伤凄切,正是《西厢记》中哭宴一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