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河不叫涑水河。”张世贤才读了几天书,就摇头晃脑地给杨菁讲起了在学校得来的知识,“它最后流到涑水河里去。”
看到杨菁惊诧的样子,他有几分得意:“我专门问了先生,先生说,咱们这边,叫湾湾河。”
蒲州处于先古的一条大河谷中,南边是山,北边的地势也很高,只有中间这几十里的谷底,一马平川,土地肥沃。
湾湾河从南到北横穿河谷,虽然叫河,其实就是一条大点的排洪渠,冬天经常断流,尤其是这十来年,天气比较干旱,很多人都不记得它结冰的样子。
里安山根本算不得是山,没有高度,山坡也很平缓,湾湾河硬是在这个大土坡中,冲刷出一条通路来。现在,这条通路在一次山洪暴发时,给堵住了,湾湾河的水,便积聚在地势最低的刘家营。
到了地界,杨菁和张世贤都很惊讶,外表看过去,里安山根本就是土堆出来的,谁也没有想到,里面竟然还藏着这么大的石头,。站在山坡上,湾湾河在里安山中冲出的沟谷就在脚下,一块足有三间房子那么大的石头,严严实实堵住了河谷。
“绕过去是不可能的。”李南昌发愁地嘟囔,他和刘林刚很小心地扶着杨菁和张世贤,下到坡底的石头跟前,在上面看着还一般,到跟前,这石头看着更大了。
“能从下面挖通吗?”张世贤问。
刘林刚和李南昌都一愣。大人都想着怎样把石头移开,或者从旁边绕过去,谁也没想到从下面挖通,就像羊和骆驼的故事一样,骆驼的思想从墙头上面着眼,羊却会想办法寻找墙洞。
“好小子,就你聪明。”刘林刚很高兴地拍了拍张世贤的头顶。
“恐怕不行,那样的话,后面的河道也得往下挖才行。”李南昌担心地说。
“让石匠在石头底下用钎子打孔,也装上火药炸几下,把石头底掏掉一部分。”杨菁提议,这石头不是那种质地非常密实的,应该不难做到。
“也行,我们赶紧开始吧。”刘林刚亟不可待,春雨随时都会来。
两个大人小心地拉着他俩,从来路返回去,出了山谷,杨菁和张世贤爬上张恩选赶的牛车。
“你们回去吧,赶紧安排人,把河道打通。”张世贤对着一脸兴奋的刘林刚说,“过几天,这河道就通了。”
“哎,小三爷那我忙去了,河道通了,我再过来谢你。”刘林刚憧憬着村庄的土地重新复耕的美景,笑容满面地和张世贤告别。
吱吱嘎嘎的牛车,载着他俩往回走,张世贤依然还在兴奋中,他洋洋得意地给杨菁说:“我现在已经学完百家姓了。”
“这么快?那可一百多字呢。”
“嗯,先生说我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他现在动不动就摇头晃脑,大概张秀才就是这样的。
“难怪他肯给你讲湾湾河。”杨菁鼓励他。
“先生是听别人说咱家助刘家营开河的事儿,夸咱爹是仁义之人。”他笑了一下,“其实那是咱们仁义。”
回到家中,雷氏很高兴地拿着几张纸片过来:“你爹帮你把地契办下了,这下我们心里就踏实了。”
张二老爷实在太肉了,杨菁让他到县衙办个地契,别人十两银子就能成的事儿,他硬是去了十来次,花了七八两请主簿吃了好几次饭,还送了十五两银子的润笔,拖了两个月时间,才把事情办好。
杨菁仔细看了地契,一张是那一千亩荒田的,一张,则是那片沼泽的。
“我当地契是什么呢,就是一张纸啊,这才几个字,爹怎么去了十来回才办出来?”
张世贤很奇怪,见雷氏和杨菁脸上表情怪异,他这才不问了,但他正是好奇心最大的时候,雷氏走后,他又向杨菁提出了这个问题。
“咱爹没本事呗。贤哥,你可要好好读书,将来有了功名,见了县官都不用磕头,到县衙办事儿,就一句话,或者递个帖子就能成。”杨菁趁机教育,要把他培养成自己将来的助力。
“嗯,你放心,我一定能行,先生说我前途不可限量。”
这个张秀才有意思,不像其他私塾先生,一味训斥体罚,他竟然还懂得鼓励和表扬,杨菁暗想。
张世贤或许是一时心热,反正他吃过午饭,小睡了一会儿,就坐在书桌前开始练字,雷氏看见了,在客厅走过,都轻手轻脚的。
张世贤见父母看他的目光,都带着欣赏,由不得显摆起来,他借口刚写出的字,墨迹不干,晾在主屋的客厅里,虽然还是在描红,但他写出的字,笔画粗细匀称,横平竖直,二老爷和张世发看见了,都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吃晚饭时,张世贤连坐的姿势,都与以往不同,张世兴和张世发的几个儿子又喊又叫,和他比着,显得粗鄙野蛮,张二老爷忍不住,教训了几句。
“爹,孩子吃饭还不总是这样子?”柴氏不高兴。
王氏却比柴氏想得多,她也看出,张世贤这才读了不到两个月的书,整个人都变了。
“爹,把明明和清清也送到雷庄张秀才那里吧。”好像谁不让她送一样。
“嗯,好,都去,老二家的,你的老大也送去。”
二老爷的话还没落音,**立刻就张嘴哭起来:“我不去,我不去书房——”
“乖,勇娃,你看哥哥也去,弟弟也去呢。”
**还是哭。
“他们去的学费都是爷爷掏的,你不去,咱家就吃亏了。”柴氏急了,趴儿子耳朵边说道,**正哭,听不清,柴氏只好提高声音再说了一遍,桌上的人,隐隐约约都听见了,二老爷的脸便阴沉下来。
饭桌上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下人收拾了饭桌,端上茶来,二老爷拿来儿子写的一叠字,一页一页翻看,脸上涌出笑意,王氏赶紧说道:“爹,三个孩子去读书,谁去送啊”
杨菁不知道她为何要说这些,就看到雷氏皱眉。
“我不是给过你五十两银子让送他们读书了吗?”二老爷很奇怪,原来玄机是这个,杨菁本来是打算为他们出学费的。
王氏假装可怜:“去年春上给我的,银子我都花了。”
“我没有银子了。”二老爷手一摊。
碰上这样的公公,也是极品,王氏嘴巴张张,转向了杨菁:“弟妹现在掌家,可你又小,去送不合适,你看,是不是把银子交给我去送?”
“最近疏通河道,银子不够,我把嫁妆压箱底的银子都拿出来了。”杨菁说得是实情,还故意苦着脸。既然家里都出过钱给孩子读书了,那她凭啥再出一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