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菁街面上的店面,变成了一个大杂货铺,卖豆腐、粉条、粉皮、豆芽、腌菜、酱菜,还有王二嫂留下的盆盆罐罐,另外还有些贩运过来的海带、黄花等干菜。水儿已经让卫大娘调教地很懂规矩,再说,她马上及笄,面临着许配人家,不敢不努力往好的表现,杨菁见她很会和人打交道,算账也利索,就让她在这里卖东西,几个小丫鬟都羡慕水儿好命。
为了把做豆腐、粉条虑出的水来养猪,豆腐、粉条粉皮作坊,都搬到刘家营去了,
张恩选干活很老实,黎明起来,先拉泔水去刘家营,赶卯时便把做好的豆腐豆芽拉回来,这才又往刘家营送粪,他还挺干净,每次拉豆腐豆芽,都给车上蒙一张大油布,回来清洗干净,第二天再用,杨菁看他身上,也干干净净,搬泔水桶和给车上装粪时,他都会套一件脏大褂,干完脱下来,不像一般的农人那么邋遢。
饭店的生意,果然不如冬天好,一天不过一两银子的利润。但客栈正在开工,很多农人主动过来帮忙,他们甚至不认识张家人,只为混口饭吃。饭店为了准备这些人的伙食,依然很忙碌。
李南昌派活很有章法,来打混的就不得不出力,但杨菁给吃得好,他们这里每天都会来很多人,客栈建得特别快,先是院子垫高,地基夯实,接着围墙起来,最后就是盖房子,客房、柴房、马厩一应俱全,杨菁手里的银子去年冬天深挖河道花了不少,现在这么一下,又快要花光了。
但饭店天天有现银进账,铺子也小有收入,一些农村人,为了卖出自己的东西,同意赊账,饲料便不愁没有,杨菁日子不像去年那般难过,也用不着变卖首饰。
春风浩荡,田野绿了,河水清了,杨菁的苜蓿,也嫩嫩地冒出一寸高。
张恩选给杨菁报告:“东家,王管事让我给你说,刘家营人偷苜蓿。”这时候青黄不接,很多人拿来垫肚皮,杨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大度地一挥手:“他们吃一点不要紧。”
“东家,要是吃一点也就罢了,有人偷了去卖,一晚上让人割了好几亩。”
“带我看看去。”杨菁心里也挺急。
到地里的时候,刘林刚已经让王清民请到了地头,他皱着眉头吸旱烟,刘家营地势低,边上很多土地没法耕种,和别的村离得远,外村人谁偷个苜蓿,跑这么远呢?刘林刚不敢担保自家族人清白,可他又不能不向着自己的族人,只好一言不发。
杨菁看他这个样子,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好了结。
刘林刚真是好本事,从头到尾硬始终那样,一句话也没有,王清民和杨菁没办法,只好让他走人。
“怎么办?东家,苜蓿这么让人割下去,就不发芽了。”
“王管事在刘家营认识人不?”
“认识,有时这里会雇人,也有时借人家东西用用,难免会打交道。”
“你去村里雇一个比较彪悍、愣得没人敢惹的人,让他巡夜,一路多宣扬,不是靠他抓贼,吓住就行。”真抓了贼,杨菁他们也不好处理,放了没意思,处罚则会得罪这一村人。
王清民明白了杨菁的意思,高兴地去了,村里有个青年刘善,没有父母,地也卖了,为了口吃食六亲不认,人又利落,是最佳人选,此人不偷不抢,对人也忠诚,王清民常常雇他干活。
杨菁见问题解决,便去猪场羊圈转了一大圈,这才坐张恩选的牛车回去。张恩选很有意思,饭店的饭,比农场好吃,他无论如何晚上都回去,也不在乎第二天要早起。
杨菁第二天,便是和张恩选一起起床的。刘家营的贼太大胆,竟敢连着来偷。偏偏刘善很敬业,第一晚上就抓住了一个。
杨菁睡得迷迷糊糊,香婶把她叫起来,告诉她抓住贼了,杨菁气得恨不得咬贼一口,不是舍不得苜蓿,她有起床气好不好!
到刘家营时,天才蒙蒙亮,刘林刚已经叫来了,他拿着旱烟袋巴兹巴兹地吸着,和昨天一样不说话,但今天的脸色非常难看,这时候的人,对贼是非常鄙视的,连带他也脸上无光。
“刘大叔,你是里正,这个章程你来拿。”杨菁把他推到前面。
刘家营人晚上偷苜蓿,大多是些女人孩子,仅是为了填饱肚皮,张家人从来没说什么,刘林刚也很欣赏张家的大度,可偷了去卖,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张嘴请求饶恕。
刘善把人捆住,就搁在眼前,那人低着头,跟前放着镰刀、割下的苜蓿,有好大一筐,苜蓿这么低,他肯定割了好长时间。
做贼不可能天一黑就动手的,杨菁问刘善:“是不是还有人,你没追到?”
“嗯,三个人。”刘善一脸惊讶,刘林刚的脸色更差。
“交官吧。”刘林刚不说话,杨菁只好逼他了。
“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也是没办法,地被淹了好几年,家里现在断顿了——”
杨菁知道他撒谎,就昂着头不说话,只是看着刘林刚。
“张家三奶奶,都是饿极了——”刘林刚说这话时,很没底气。
“我在西张村口盖房子,很多人去帮忙,也有你们刘家营的,没有工钱,饭管够,我怎么没看见他呢?”
见杨菁不肯让步,刘林刚又沉默了,那人也不哭求了,低头不说话。
“刘大叔你要是作难,我们自己送虞相镇上去,你就当不知道,还有两个人呢,我想,大刑之下,一定什么都能弄明白。”
“啊,不不,”跪着的人急了,他以为张家肯定不敢得罪刘家,最多打他一顿,没想到一个小姑娘来主事,小孩子根本不顾后果。
偷东西的人一旦送官,额头会被刺字,附近只要有人丢东西,他都会被抓起来审一遍,子孙都因此让人小瞧。这时候的人,很少有做贼的,他料定张家不会得罪人,才这么胆大包天。
杨菁一声不吭,看那人不停地磕头,天越来越亮,那人额头开始流血,杨菁理也不理。
刘林刚终于知道这个小小的张家三奶奶不是好惹的,他很无奈地把烟斗里的灰磕净,对杨菁说道:“张家三奶奶,我跟你求个情,今天你就饶了他吧。今后这里要是再丢什么东西,抓住是我刘家营人偷的,你吐我脸上。”他嫌杨菁没给他面子,发这样的狠话,还有威胁杨菁的意思,但杨菁不为所动,她要是怕,就不来了。
“刘大叔,咱们两家是邻居,互相帮忙的事儿少不了,今后你要用到我的地方,我只要能帮上忙,一定不会吝啬。”杨菁不是客套,是承诺,刘林刚会不会体会到她的心意,那就随便他了。
贼让刘林刚带走了,刘善却必须在张家农场留下来,杨菁示意王清民雇下他,反正要人干活,刘善很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