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是卫大娘把杨菁叫醒,等张世贤过来,陪着她去给张家的长辈敬茶。
主屋已经坐满了人,正中,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至少有五十岁了,杨菁还以为这是张世贤爷爷呢,没想到他叫了声:“爹!”杨菁尽量保持平静,跟着他叫了一声,跪在前面的蒲团上,双手举起茶盘。
张老爷子应了一声,接了茶杯。杨菁起身,卫大娘赶紧把第二杯茶放进托盘。
张世贤的母亲,才三十岁的样子,如不是穿了深蓝的暗花袄裙,杨菁觉得,她还会显得更年轻。
“婆婆!”张世贤的娘,接了杯子,在茶盘上,放了一对雕花的金手镯,式样还不错,就是有点大,杨菁胳膊太细,还没法戴。
张世贤还有两个异母哥嫂,杨菁也挨个行礼。大哥张世兴,嫂子王氏,二哥张世发,嫂子柴氏。这是平辈,只道个万福就是了。王氏给了一个梅花金钗,柴氏是个珍珠头花。
下来,是张世贤的侄子,给杨菁行礼,这些事先说过的,杨菁的礼物都准备好了,侄子一概是一套长安城大名府出的文房四宝,一对玉石镇纸,一个小侄女张伶俐才三岁,杨菁给了一个潞绸面贴布绣的披风。那上面的贴布是妆花的,做衣服的下脚料,巧妙利用在这里,使得很平凡的披风,一下子看着高档起来,风帽上还缀着一圈银梅花,更显得贵重。严老太婆和严三太太选的东西,不值什么钱,档次却看着不低,张家大嫂替女儿接了礼物,一脸笑意,她很满意。
杨菁的礼物不薄,张家主屋的气氛就比较欢快,接着,下人摆桌,送上饭菜,一家人围着吃早饭。
张家饭桌上,闹哄哄的,几个侄子,大的能有十岁,小的五六岁,没一个安宁的,期间,老二家的小四,还把伶俐逗哭了,柴氏面子下不来,打了儿子一巴掌,一时大的哭小的叫,吵得耳窝子疼。
“出去玩不?”张世贤和几个侄子关系似乎不太好,他们年纪相仿,却互不理睬,他只惦记杨菁这个新玩伴。
“世贤,你和媳妇还要拜大爷一家,先不要出去。”张世贤的曾祖和祖父,都没兄弟,他有个庶出的大伯,也不在家,本家的亲缘关系,就比较疏远,也就是象征性地拜拜了。
果然,在张家的本家,也就走了个过场,给的礼物,不过几个银戒指,又小又薄,明显是敷衍的,杨菁按这边的风俗,准备的见面礼是枕头套(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无论婆婆还是太婆婆,全是这个)
“我们到桃园去。”张世贤念念不忘蟠桃快熟了。
“我困了。”杨菁这么说,令张世贤非常失望,他蔫蔫地出去了。杨菁一觉睡到吃中饭,冰儿伺候她洗了脸,梳好头发,来到正房。
接连几天,杨菁和张世贤到处玩耍,总算把张家和西张村弄清了大概。
张家的院儿,三进三间,两旁还各有一个跨院,现在,他的异母大哥和二哥,就各占了一个。大哥两儿一女,二哥两个儿子,他俩都三十不到,大哥捐了个监生,茵茵见他吃了饭就找人下棋聊天,从不摸书本,二哥更过分,经常聚了人,掷骰子赌博,输了就回家问老婆要钱,要不来,就去找继母,张世贤母亲姓雷,人们就称她雷氏。
张家的女眷,勉强有点大家女人的样子,平素不太出门,但也没人管着,想出去,告诉一声就是,大门成天闭着,二门根本没人看,邻居也不太上门来。
至于规矩,张家似乎都忘了,杨菁跟着张世贤,给张老爷子或者雷氏说一声,随便就出去了。
西张村是个有两千人的大村子,每逢二五八是集日,主街上,肉店、饭店、裁缝铺、木匠铺、杂货铺、铁匠铺,还有粉房、浆染坊,一溜排开二十多家,再加上有挑担子的小贩沿街叫卖,还挺热闹的。
杨菁吃得饱,睡的好,跟着张世贤每天到处乱跑,上树抓知了、掏鸟蛋、爬墙钻洞,身体很快结实起来,脸上也红润了,她心智虽然是成人,但能够再过一次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她还是很乐意的。
刚开始,碰上人问:“张老三,这是你媳妇?”杨菁还装着害羞一下,后来问的多了,她也习以为常,自己有时候都点头称是。
到了八月,蟠桃终于熟了,可惜低处的桃子,都让张世贤他们给糟蹋了,张家也不管卖多少钱,自家人先挑着好的吃。经常咬一口不甜,随手都扔了。
杨菁带来的丫鬟婆子,一个个无所事事,每月杨菁要给她们发月俸,让她觉得很亏。
这天,杨菁跟着张世贤去了枣园,其实就和桃园一处,枣树上有刺,又高大,他们不能爬树,就在下面用竹竿敲,地上掉的,他们只挑通身红透的,其他扔哪儿就不管了。
张家和严家比,根本就是穷人,可这做派,却比富人还富人。杨菁以为张家的人不爱钱,没想到,这天她一回到家,就看到自己屋里坐了一群人。
卫大娘正笑着给雷氏讲解:“太奶奶手里这匹最好,叫蜀锦,料子也多,能做个褙子,你皮肤红红白白的,深绿穿上也不会显得脸色不好。大奶奶手里这个是妆花缎,也是很贵重的,一尺三两银,粉底碎桃花,最适合年轻人穿了,二奶奶——”她一扭身,看见了杨菁,后面半截话卡住了,不过,她反应也很快,眼珠子一转,马上就说道:“三奶奶,马上就是药王庙会,几位奶奶想做新衣,街上没有好布料——”
“那我就开布店了。”杨菁笑嘻嘻地接话,她一本正经的学着街上布店的人,吆喝着:“一尺三两银,足尺加三,京城里最时新最漂亮的妆花缎——”张世贤马上接声道:“大嫂这一匹,足有一丈三,扣去三尺零,你付我,付我”他半天算不出帐来,把杨菁逗得扑哧一下笑出来,然后续着喊:“你付我三十两,三十两银子你拿来,妆花缎子归了你,这个便宜哪里找,就在张老三的家里头——”
王氏的脸已经绷起来了,三十两一件衣服,她有点接受不了,虽然杨菁和张世贤是喊着玩的,但万一,小孩子认真起来,非要要银子呢?
她抱着一份侥幸,看着婆婆雷氏,雷氏知道她想让从公中出这份钱,不久沉吟起来。
杨菁也盯着雷氏:用家里的钱,买了从小媳妇的嫁妆给老大和老二,这明摆着是老小吃亏嘛。偏偏,只有老小才是自己亲生的,她不会这么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