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乱梦翩翩,有各色各等的人物。背景模模糊糊,好像有花有草春色烂漫的样子,不知为什么,那人的脸特别清晰,宽宽的额头,斜飞的俊眉,还有那双星子一样的亮眼睛。梦里,他就是这样看着合欢,合欢的心“扑扑”乱跳,两颊灼红,仿佛朝霞飞上了两腮。
是给绿棠唤醒的,醒来的时候,两颊犹是红的。绿棠边整理床铺便笑道:“小姐好睡。梦见了什么?这会子脸还烧着?”
她支支吾吾的含糊了过去,听见外面的黄莺儿打着鸣,是个亮好的天,昨天的浓雨一消而空,只留下翠绿清新的一片。大朵的玉兰花吐着香气,甚是甜美馥郁;牡丹含着雨露,千姿百态,国色天香。黄莺儿站在树上,还有不知名的翠色的鸟。她丢了一颗瓜籽儿出去,便有鸟儿衔来吃了。一切是那样的静谧宁和,想起昨天的险象环生,真疑似没有发生过。
换上一件浅绿的春衫和湖绿色的裙子,鬓边插了几朵海棠,绿棠手持铜镜前后照了,真是花光人面相交映。因昨晚睡得不好,眼下有一点青紫,便用茉莉花粉轻轻的抹了,真正是秀丽无比。
林府的规矩是早餐和晚餐必得全家一起吃。合欢来到花厅,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丫鬟给她端上一碗香香的红莲稻粥,林夫人慈爱的问她:“炖好的鸽子蛋羹香香的,女儿要不要来一碗?”
合欢摇摇头:“昨夜没睡好,今天胃口浅得很,吃些清淡的小菜就罢了。”
林夫人是一温文尔雅,秀丽端庄的中年妇人,生有一子二女,独疼的就是这些儿女。听了合欢的话,她放下筷子,皱眉道:“老爷,你说昨儿陈统领好无礼,竟说咱们家藏着钦犯。咱们家这种清华府第,怎么会招惹什么钦犯不成?还非得去合欢的闺房,咱们家合欢多么娇贵的孩子,怎受得了这种惊吓,这不,孩子的脸都黄了。”
林老爷年约五旬,身材颀长,面如冠玉,就是一满腹经纶的读书人,他慢条斯理的说:“既然人家说见到了有人到了我们府中,为了避嫌,查一查也是好的。陈统领也不是什么蛮横的人物,人家到了合欢的楼上,还是知趣的退下了。再说了,夫人,既然是朝廷的事,咱们身为朝中官员,还是配合的好。”
“朝廷哪来这么多事?”林夫人不屑道:“不是说咱们凤池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日子过得好的很,现在怎么又大街小巷紧锣密鼓的抓着钦犯?”
“好了,夫人。”林老爷好脾气的说:“咱们凤池国确实好得很,但每个国家总有鸡鸣狗盗之徒,夫人说可是?”
“我听人家说,凤池国可是不太平。皇后娘娘尽宠她的小儿子,把太子都害了,现在二王子被逼着往外逃呢!”林家最小的小姐香樱清脆道。香樱是被爹娘宠惯的,长得粉妆玉琢玉雪可爱,特别是肤如凝脂,浑如一堆白雪,又是心无城府的,所以说话不知轻重张口就来。
听得此话,林老爷夫人同时变了颜色。林老爷厉声叱咤:“哪里听来的浑话?不要命了!也敢在这里胡说!全家的性命都系在你的嘴上呢!看你是个女孩子,若是你哥哥说了这浑话,看我不赏他两个大耳刮子,再加一顿棍棒,省得全家都为你遭了殃!”
香樱听了这话,吓得脸都木了,眼睛发直,待要哭出来又不敢,硬生生的憋着,脸色惨白,就如纸人儿一样。林夫人见了她这样,心痛的搂过,向着林老爷道:“老爷,昨儿个刚惊吓了合欢,今儿个可又不要把香樱给吓着了。这孩子娇嫩,吓出病来可不是好的。”
林老爷脸色铁青,道:“真真把她吓死也不作孽!夫人你是怎么教养的女儿?看她口无遮拦,可曾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合欢忙着用热毛巾去捂香樱的手,那小手冰凉,终于一点一点的热了起来。香樱方才大哭起来,林夫人和合欢同时抱着她安慰着她,一干仆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林老爷重重的叹口气,道:“香樱,爹不是不疼你,但是国家大事,切不可议论,否则祸从天降,明白吗?”
香樱说不出话,只是哭着点头。林老爷脸色稍霁,道:“你们吃吧,我先去书房了。”说完,摇着头走了。
这早晨这么一闹,怎么还吃得下?林夫人哄着小女儿道:“好了,乖乖的,咱们去看你姐姐的好东西。”
合欢轻声道:“娘说笑了,我有什么好东西?”
“昨儿个景府把聘礼都送来了,在后面的厅里堆着。本想过两天告诉你,今儿个看香樱哭成这样,咱们就像带这孩子过去看看,让她有个新鲜玩意儿好瞧,哄她开心。”
但凡女儿家听得自己的嫁娶之物,都必得害羞,合欢虽是和景仁青梅竹马的,也不例外,但她不是小家子气的女子,虽然羞涩,也不过脸上飞红了一阵,道:“有什么好看的?也不过是些寻常之物。巴巴的去瞧有什么意思?”
林夫人笑道:“你这丫头倒是心大得很!人家景府可是当今的相国府,京城第一家的高门大户,拿出来的东西可会是俗物?倒是我和你爹不知给你陪嫁什么好嫁妆才能配得上人家!”
合欢淡淡一笑,道:“爹娘生得好女儿,兰质蕙心,便是最好的嫁妆。任它金银满山,纵有空了的一天。唯有书香满腹,德容工貌,才是绵延福气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