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沉水香消人悄悄
慕容权刚走出琼玉宫的大门,李春就急急走上来,躬身道:“皇上,太后在桐清宫等您。”
桐清宫是慕容权起居歇息的场所,太后等闲不来,他皱着眉,道:“太后有什么事吗?还非得跑这么一趟?现在已是入冬,西风紧的很,她老人家身子不硬朗,万一着了风可怎么成?”
李春小心的陪笑:“奴才也正是这么回太后的,如果有什么事让皇上去萱恩宫走一趟,不就是了?可是太后似有极大的事,脸色沉沉的,一句话都不说。奴才从没见过太后这样生气的样子,所以赶紧来禀报皇上。”
“你来了。”太后冷冰冰的说了一句,就低头喝着老君眉的茶,眼睛都不抬一下。她身着深蓝色灵芝袍子,端庄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无,倒让慕容权有些心怵。
“这么冷的天,母后有什么要紧事,让儿子过去就是了。何必又跑这么一趟,回来又该咳嗽了。”慕容权在太后身旁坐下,柔和的笑道。
太后倚在菊青色绣着五爪金龙的软枕上,冷冷的一笑:“我敢劳动你吗?你不是又在什么皇贵妃的寝宫里,巴巴的心痛着人家?”
慕容权有些尴尬,道:“她也是身体十分虚弱,我不放心,所以在那里守着。她的性子十分倔强,如我不在那里,她必不肯吃药。这些年她也受了不少苦,跟我脱不了干系。总要她好了,我这心才放得下。”
太后放下茶盏,眼光锐利的看着慕容权。她一向慈和,常年在宫内斗争的锐利锋芒韬光养晦在那一潭静水一样的面容下,很少露出这凌厉的面目。但今天她声色俱厉,道:“你也知道她受的苦你脱不了干系,何必把她带进宫里?她是谁?景柏的儿媳妇!景家在前朝是如何的威威赫赫,在你登基以后是如何的凄凉收场,从以前的花团锦簇在今天的黄叶惨淡,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做了皇帝的关系!她能不恨你吗?何况她夫妻离散,因为景家,楚琼国现在和我们已不复以前的睦邻友好,两国边界时时有争端,他们虽是小国,但听说有一位司空很是能干,兴修水利营城起邑,而且对待老百姓也很仁爱,在楚琼国很有威望。楚琼国大有蒸蒸日上之态。难保他们有一日不会国力强盛,如秦始皇吞并六国!现在他们每年都向我们进贡,可是也许某一日两国之间会兵戎相见呢?楚琼国的皇后就是景家的大女儿,这根刺,时时在我心头横梗着,我不时的担心,某一天,我们的城邑,我们的百姓,会划为他们的疆土!”
慕容权哈哈一笑,不以为然的说:“母亲正是过虑了!凤池国建国三百年,国力强盛,又在土地肥沃湖泊星罗的晨江三角洲,占尽天时地利,怎会被它一个西南边隅的小国兴风作浪?何况舅舅是紫鸾国国王,两国联姻,亲上加亲,国力大增。母后这忧虑,果真是杞人忧天!母后大可在萱恩宫养怡得永年,操这些心作甚?”
太后越加生气了,倒是气急反笑了:“你还知道你舅父是紫鸾国的国王?你还知道两国之间亲上加亲?那你可把明瑜放在眼里?这位林小姐进宫闹得人仰马翻,听说你一见她就把她称为皇贵妃了?那册封六宫是皇后掌管的,退一万步说,没有经过册封大礼你就给她皇贵妃的名号了?这下子她们家可了不得了,姐姐是皇贵妃,妹妹是贵妃,明瑜这个皇后还有立足之地吗?你把她放在哪里?而且那林家大小姐是罪臣之后,再嫁之妇,妇德有亏!不要说什么皇贵妃,这样的女子连贵人都不配!速速把她打发出宫!我要把你皇姐召进宫来大大训斥一顿,人要是要让她带出去,让她再嫁个人了事!这等养的狐媚子刚刚进宫,已经让你心痛到连吃药都要亲自服侍,你这样甘于下流做妇人之事,倒是从没有过的。她如留在宫中,必是大大的祸害。”
慕容权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我是绝不会让她出宫的!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子,如没有她,我这皇帝还有什么乐趣?都说天下都是我的,可是我连一个喜爱的女子都不能呆在身边?我还要做什么劳什子皇帝?”
太后脸上微微抽搐,手指颤抖道:“你喜爱她?她可喜爱你?听说人家一见面就要杀了你!这样的祸害还不赶出宫去!”
“那是她一时没想通,也说明她正是冰清玉洁的女子,何来的狐媚惑主?我就是欣赏她的风骨,她若是像别的女人一样讨好我献媚我,我还不待见她!”慕容权激昂地说,头上的王冠都因激动而颤颤的。他穿着玄色海水纹龙袍,那袍子上的龙也是瞪大了眼睛,一副狰狞天下,宁死不屈的模样。
桐清宫温暖如春,玉瓶中插的梅花暗香盈盈,但是母子之间剑拔弩张,犹如寒霜扑面,太后的心都凉了。她知道这个儿子虽然孝顺,但是生性十分倔强,便换了种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她救了你,这本是一段佳话,你为了报恩,也有很多种法子,为什么一定要她进宫为妃?你说对她喜欢的不行,只是见过一面,哪来这强烈的感情?”
慕容权怔了一会儿,道:“我也不明白,情之一字,令人一见钟情,魂为之萦,梦为之绕,却是再也放不下了。”
这么熟悉的话,太后好像在哪儿听过?喔,是了,二十年前,丽妃初进宫,六宫粉黛无颜色,日日夜夜皇帝都驻扎在她的宫殿。当时的太后,也就是她的婆母也是这般痛心疾首的问儿子:“她有什么好,值得你为她这样?”
皇帝也是这般迷茫的颜色:“儿子也不知道,只知道儿子一见到她,就再也放不下了。”
都是这样的孽缘啊!皇家,再也不能有另一个丽妃出现了!太后捏紧了指关节,只觉得凉得发白。皇家,只能雨露均沾,才能六宫祥和。不能有的,就是爱情!
“姐姐,姐姐。”悄悄的声音,有温美的气息,拂在合欢的脸上。她恍惚的睁开眼,看见了香樱娇艳无比的脸,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悲喜交加的看着她。另一边的,是母亲。母亲脸上流满了热泪,看见她,赶紧抹了一把脸,握住她的手:”我的好女儿,娘可见到你了。你怎么瘦成这样,憔悴成这样?把娘心痛坏了!”
“夫人切莫悲伤,好在一家人都团圆了。”说话的是绿棠,这丫头也来到自己身边了?她想念的人,她热爱的人,都陪伴在她身边了,她是何其幸福,何其幸运啊!老天是何其眷顾她!
“姐姐,皇上莫大的恩典,把娘和绿棠都接了过来陪姐姐,姐姐是进了宫的人,娘只能陪伴姐姐几天。咱们姐妹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香樱带着欢喜说。
“香樱,让姐姐好好看看你。”恩典?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合欢有些闹不明白香樱在说什么。可是有一件事她是打定主意的,无论这个皇帝对她怎么好,她心里是不会受他的半点恩典。她想起景家的遭遇,就是万箭穿心的痛苦。不能想,不要想,眼前母亲和妹妹都来了,且享受这和丽的春光。
娘也瘦了好多,是想她想的吧?倒是香樱,丰润艳丽,穿着玫瑰色绣金线袄子,绛紫月罗裙,袄子上绣了一枝芍药,花色艳丽,衬托着她美丽的容颜,越加光彩照人。乌黑的凌云髻上插着蓝宝石孔雀衔碧玉珠子步摇,还有一朵赤金的牡丹,比在家华贵了好多。合欢心里微微纳闷,妹妹的这个打扮,倒好像出了嫁一般?
自己和亲人离别,也有年余。在这一年中,会发生不少的事。香樱虽才十七,但也可出嫁了。合欢有些犹豫地问:“香樱,是不是出嫁了?姐姐看你的梳妆打扮,和在家有很多不同?”
林夫人神色有些尴尬,不知如何作答。倒是边上的清莲笑着说:“娘娘还不知道吗?这位是和贵妃,比娘娘早进宫些时日。现在娘娘俩姐妹都是皇上的爱宠,多少人羡慕啊!”
“和贵妃?”合欢喃喃的重复,只看着香樱。
香樱倒给姐姐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飞过一片红霞,低头抚弄着裙带,轻声道:“皇上对咱们家颇为恩宠,家里也添了不少光彩。这次咱们同时伺候皇上,也是家门大幸。”
合欢看她样子颇为甜蜜,似乎很是爱慕这个皇帝,心中想道:“他虽是我的仇人,但无可否认,他是天下第一等富贵荣华之人,相貌也颇为英俊,香樱对他爱慕,也是情理中的事。只是我对此人十分讨厌,但这般心事,妹妹又如何得知?在宫中生存本来十分不易,我又何苦将我的心事告诉与她,累她难以取舍?她是我钟爱的小妹妹,骨肉亲情,只要她开心快乐,也就是了。”
这般想着,合欢就微笑道:“很好。”
香樱的口气不无酸酸的:“姐姐比我更好,已经封了皇贵妃了。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合欢不妨她这么说,倒是一怔。她冰雪聪明,知道这个妹妹处处要强,自己虽不稀罕这个名号,但是妹妹看上去很是看重,于是便淡淡道:“我已经辞了封号,我是景家的媳妇,怎么能做慕容家的皇贵妃?”
香樱大惊失色:“姐姐,你怎么可以辞了封号?这是从来没有的事。皇上必定龙颜大怒,再说景家现在家破人亡,景仁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姐姐何苦苦苦守着?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现成的荣华富贵在这儿,只要姐姐点一点头,就垂手可得。”
合欢听着很是刺耳,又不愿和妹妹争辩,便闭了眼睛,道:“我乏了。”
姐妹初次相见,原该欢喜无限。但气氛忽然就变得冷冷的,淡淡的,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萧索,只觉得一下子大家都失了兴致,不知怎么的,姐妹之间就冷了几分。香樱见姐姐的神情很是疲倦,便站起身来道:“那姐姐先歇吧,我先走了。过一天再来看姐姐。”
她便带着宜月走了出去。琼玉宫外面便是御花园,此时是寒冬,但园中种着几十株梅花,那一片红梅便如珠砂一般娇艳可爱。香樱对着宜月说:“一年未见姐姐,本来姐妹相见十分欢喜,我见了姐姐也很心痛。但是她看见我进了宫,倒不太开心的样子。虽说很好,但那声好也说得勉强。我不知她心里怎么想的。也不知她和皇上之间有何渊源,听说皇上在公主那里,就对姐姐一见钟情,随后就封了皇贵妃。哎,你不知道,姐姐打小就运气很好,什么事都胜我一头,爹娘也十分倚重她。这回进了宫,她的名号又在我之上,我这辈子,看上去是样样都要落在她的后面了。”
说着便叹了声气,宜月十分伶俐乖巧,知道这位主子最是好强的,忙道:“那位娘娘不是辞了皇贵妃的封号?听说现在皇上已经准了,听皇上身边的公公传出口风,意思是这位娘娘不忘前缘,执意不肯受封,皇上也很无奈。现在皇上称她为小姐,余人只称她为琼玉娘子。娘娘放心,您姐姐大不过您去。”
香樱听了这个消息,心里倒是十分受用,又叹口气道:“我能瞒得住别人,还能瞒得住你?你也知道,皇上还没翻过我的牌子,我这恩宠不知可保得住?皇上对于我姐姐倒是十分迁就宠爱,我也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论容貌,我和姐姐也难分伯仲啊。”
宜月忙陪笑道:“娘娘莫心焦。那是机缘未到的关系,娘娘这般神仙一样的容颜,皇上且又不爱的?娘娘的大富大贵远在后头呢!”
香樱笑道:“就你嘴甜!”这才觉得手指微凉,好像手中少了些什么,原来把手炉忘在琼玉宫了,宜月道:“娘娘在这里歇歇,这儿的梅花开得挺好,娘娘且欣赏一阵,我回去把手炉取来。”
香樱便悠闲的看起梅花来。这梅花果然开得好,有深红色的,也有淡红色的,好像淡淡梳妆的佳人,冷香幽幽,十分有韵致,倒令人留恋徘徊。不知不觉,她绕到一座假山后面,却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十分耳熟,其中一个是她宫中的兰儿。香樱便侧耳倾听起来,却原来另一位是别的宫中的宫女浅墨。
只听浅墨问道:“和贵妃的姐姐也到宫里来了,她想必十分欢喜吧。”
兰儿冷冷的一笑,道:“她这人脾气十分暴躁,上一回就莫名其妙的把我打上一顿。说是我烫着了她,阿弥陀佛,我哪儿敢烫主子娘娘?你别看她外表很是和善,其实心深着呢。她欢不欢喜我可不知。不过她姐姐可不比她这般好强,人家把皇贵妃的封号都辞了。其实她能进宫,还不是托了琼玉娘子的福?”
浅墨奇道:“怎么会托了琼玉娘子的福?不是说皇上十分宠爱她,大婚之夜就要去看她,是让太后娘娘给拦下的。”
只听得兰儿“嗤”的一声轻笑,道:“我们原本以为也是这样。谁知竟不是真相。皇上并不待见她,这里面还有一个大大的笑话,她乘着凤辇春恩车到了皇上的桐清宫,原以为皇上会对她千恩万宠,谁知皇上见了她,十分之惊讶,仿佛接错了人一般,问了她好几句是不是林家小姐?她说是,皇上的神色十分古怪,竟把她赶了出来。她那满腹的火气啊,无处可发,可该我倒霉,拿我撒气,打得我身上痛了好几天,亏得碧娟姐姐帮我涂了药才好。她这人狠不狠心?把奴婢不当人看,这宫里哪位娘娘这般狠毒?”
香樱听到这里,只觉得胸中的怒意似火球一般,快要燃烧起来。她且是按住性子,继续听下去。
只听得浅墨好奇的问:“这可奇了,怎么有这样的古怪事?咱们这位和贵妃可是皇上钦点的,和皇后娘娘同时册封的,好尊贵的人儿呢!”
兰儿冷笑道:“可不是吗?我们原都以为如此,谁知那天发生了这般古怪事儿。后来皇帝身边要好的公公告诉我们,原来啊,皇上看中的是和贵妃的姐姐,也就是琼玉娘子。谁知琼玉娘子已经嫁给了那个前朝景丞相的儿子,所以阳差阳错的,接来了咱们这位李代桃僵的贵妃娘娘。原来她的恩宠,全是借她姐姐的光。可怜她自己还不知道,被蒙在了鼓里,还以为自己真是千恩万宠的贵妃娘娘哪!”
两人俱都低声笑了起来,笑得颇为欢快。
假山那头的香樱却是恨极怒极,那缠绕在她心头很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连声问她是不是林小姐,玄妙就在此处!她只是姐姐的替身!恨到极处,她心里却是一片迷茫,一片空白。她该怎么办?这辈子难道她逃不掉姐姐的阴影了?论才论貌,她哪点输于姐姐了?为什么偏要经受这样的耻辱?
那边浅墨和兰儿说了一会儿,道:“时辰不早了,我那边宫中的娘娘还等着使唤呢。兰儿姐姐,咱们下次再聚吧。”便各自散开了。
宜月寻着手炉回来,见到香樱神色苍白古怪,便道:“娘娘,难道刚一会儿工夫,娘娘就着了凉?实在是奴婢失职该死。”
香樱低声道:“你很好,倒是有人该死了。”
她缓缓走着,这天虽是冬天,但丽日清风,梅香阵阵,倒是颇为灿烂。但在香樱眼中,却是处处阴云密布,狂风怒吼,惨淡之极。
没提防遇见慧太妃,她穿着一身碧色百花袄子,头上一只碧玉凤凰,娇媚的笑道:“贵妃这是从哪里来啊?怎么脸色这样难看?我叫了好几声都没听见。”
香樱勉强应道:“那是我失礼了,太妃见谅。”
慧太妃见她神情郁闷,道:“今天天气很好,这梅花开得也好。我那边有几株绿梅也开了,倒是花开灿灿,颇为美丽。我正想约贵妃同赏呢。”
香樱闷闷道:“我今日身体有些不适,不能陪太妃赏梅了,改日吧。”
慧太妃却不由分说握住香樱的手,道:“捡日不如撞日,这时辰也不早了,该是用午膳了。我让小厨房烧几个菜,烫一壶酒,和贵妃慢慢的吃着,再闻着梅香,还有比这更乐的事吗?”
香樱还想推托,见慧太妃盛意难却,她也正是愁闷,无处可派遣。想着喝酒浇愁也是好的,就随着慧太妃往“玉冰殿”去了。
玉冰殿的绿梅开得盈盈,玲珑小巧,色泽如翡翠,甚是喜人。慧太妃吩咐把酒席安在她的卧室中,但见一进去就花香阵阵暖香扑面。那屋子里除了绿梅,还有百合玫瑰,香樱奇道:“这么冷的天,慧太妃的屋子里还有这春天的花儿开放,真是奇了。”
慧太妃按她坐下,又在瑞脑香炉里点了一把百合香,笑道:“也没什么奇的。我别无所爱,就是爱花。特意为花造了一间暖房,所以四季花开不败。你若喜欢,我让人送盆蝴蝶兰去。”
香樱忙道:“太妃可别。我哪有太妃这般调理花的能耐。太妃把花调理得这般俏娇百媚,我看了只是羡慕。”
太妃笑道:“我不但能调理花,还能调理人。上次给贵妃送的那两瓶百合花蜜,是最能滋补容颜的。贵妃现在年轻,还不觉得,等到有些岁数,可是我这花蜜能留住青春,是不虚的了。”
香樱点头笑道:“那是当然,看着太妃容貌这般年轻美貌,可知这花蜜的功效了。”
太妃叹了口气,道:“年轻美貌有什么用?又能给谁看?不过是夜夜守着空床罢了。不像你,有皇帝的恩宠,才不辜负这般皎皎容颜。”
以往听得此话,香樱心里就很是受用。今天却闷声不语,慧太妃奇道:“贵妃莫非和皇上有了嫌隙?这可万万使不得。咱们女人在宫中,靠的是什么?就是皇上的恩宠。你有了皇帝的恩宠,那谁都高看你一头。若是你失了恩宠,这长门寂寂的日子可是一天也过不下去。虽说你是贵妃,位分尊贵,但只要你失宠,但凡得脸些的奴才就可糟蹋你。娘娘,任你在家中是父母宠爱的大小姐,在这里伺候皇上也只能收着自己的性子。”
这时,酒菜已经给摆上了。一个燕窝鸭子,一个火锅,一个芙蓉蟹斗,一尾鲥鱼。慧太妃亲自给香樱倒了一杯梨花白,道:“这酒甚是甘美,贵妃尝尝。贵妃别怪我说话直,我和贵妃特别有缘,竟把贵妃当做自己妹妹一般,什么都是贴心贴飞的为贵妃着想。”
香樱喝了一口酒,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那烦闷给破了不少,道:“我何尝不知太妃的好。太妃竟比我姐姐还好。我自己的姐姐,竟是把我推向那人人笑话的地步的人。”
慧太妃听得此话,眉毛挑了一挑,道:“怎会如此?贵妃的姐姐不是新近入宫的琼玉娘子?听说好有气性的一个人,把皇贵妃的封号都辞了。入宫的时候还和皇上闹了好一场风波。皇上的性子可不是好的,但对于这个琼玉娘子倒是十分耐心,处处忍让,真是一段佳话。贵妃有了这样的姐姐,高兴都来不及啊。这姐妹帮衬着,这宫里还不是你们姐妹的天下?”
香樱冷笑道:“好有气性?哼,她是三贞九烈冰清玉洁了,却不知我们一家人都揣着心过日子呢!她要是把皇帝惹恼了,我们家族就要没顶之灾,她可什么都不考虑。什么样的好事都能轮到她,前面的姐夫对她也是千依百顺,现在皇上对她又是这样。哪样风光她没占尽?”
慧太妃瞧她的样子和姐姐并不和睦,她沉默了一会儿,道:“贵妃好像有心事,如你还把我当做知己的话,能不能给我说说。我年岁长了,宫里的见识也多,来为贵妃排遣。”
香樱既喝了酒,心也热了。看着慧太妃一副热情有加的样子,便把前因后果一股脑儿都说了,恨恨道:“我这么年轻,人生就给她毁了。她虽是我姐姐,可是现在我的恩宠可不是顶着她的了?我还有脸在这宫里行走吗?”
慧太妃沉吟了一会儿,笑道:“这话既对又不对。你这姐姐,看上去是要作为你的对手了。这宫里啊,哪有什么亲姐妹啊。亲姐妹之间的倾轧仇恨,比旁人来得更厉害。前几朝的玉妃和诚妃,不就是亲姐妹吗?最后怎么样,玉妃给诚妃毒死了!就为了争宠。哎,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你这姐姐啊,很为太后所不喜。太后竟然把她比作前朝的丽妃。丽妃可是太后恨之入骨的人啊。贵妃娘娘,你可得为自己打算,是要姐妹亲情,还是要太后和皇上的宠幸?”
香樱听得慧太妃如此说,冷汗都冒了出来:“原来有这等事,我确实不知道。哎,我这个姐姐,为什么要进宫?”
“贵妃也不必如此担忧。她进了宫,她是她,你是你。你担了她的虚名进宫也没什么奇的。只要进了宫,坐稳了贵妃娘娘的位置,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这般美貌,皇上且有不爱的?只是他现在没想通,别急,太妃送你样东西。”说着便让人拿来两瓶碧色的蜜。
香樱倒是不敢拿,她瞧着慧太妃的神情,这东西可是迷香一类的?慧太妃见她如此,笑道:“娘娘不必担心,在前朝,也就是我能和丽妃平分秋色。只是丽妃把持六宫,皇上也不敢为我讨封号,所以在前朝只是个美人。但是论起宠爱,我敢说,也是毫不逊色。君恩如流水,我能保住的,有一半也是靠这法宝。这里面绝没有什么迷情药,否则我在宫中还能立足?这是情花所酿,甜甜蜜蜜的,皇上喝了,只能更加宠爱你!”
香樱听了这话,便道了谢,拿了蜂蜜。心想:“隐约听得慧太妃在前朝受宠并不输于丽妃,她现在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她这般美貌,可见是不虚了。我且试试这东西有无用处,她讨好我,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在这宫中有个根基。否则她无儿无女,在这宫里也很凄凉。不过她说话很有几分道理,我和姐姐虽是姐妹,到了这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有什么姐妹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