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回来了。”慧太妃刚一落座,宫女便道:“唐总管来了。”
“喔?小唐来了?”慧太妃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宫女们温顺的放下帘子,安静的退了出去。
一个面白无须身材中等的男子走了进来,虽是养尊处优的太监总管,但目光颇为精干,气质也颇脱俗,精明中带着儒雅,若不是脸上没有胡须,又穿了太监的衣服,倒像是文武双全的读书人一般。
“你来啦,坐吧。”慧太妃见唐总管还有些犹豫,便懒散的笑道:“这儿没有旁人,你我之间有什么可拘束的?”
唐总管便在离慧太妃较近的一张花梨木凳上坐下,慧太妃道:“前儿个我酿了些蜜,对身体有好处,你拿些去。”
“玲珑酿的蜜是最好的。玲珑,每次临睡前,我都要喝一碗你送给我的蜂蜜调和成的****,也许是年岁已老,我想起以前我们的岁月,就和这蜜一样的甜美。”
“以前?”慧太妃冷笑一下:“以前,我和姐姐是晶清国的一双公主,过着何等快活逍遥无忧无虑的日子,如果不是凤池国灭了我们,我们今天的日子必定是幸福平静的。小唐,也许我就成了你的妻子。可现在,我是寡妇,你是阉人,命运给我们一个多么大的苦果!”
小唐,不,他的真名是唐云,而慧太妃的闺名是兰玲珑,丽妃是兰雪儿。丽妃和慧太妃是同胞姐妹,原都是晶清国的公主。晶清国灭国,兰雪儿兰玲珑双双落难,后分别被凤池国的官吏和一位富商收为养女,辗转至宫中。兰雪儿一举得宠,又寻访妹妹,接进宫中。只为当时太后不容,所以姐妹不敢相认,兰玲珑也只是个美人,位份一直不能上去。
兰雪儿因服食玉容丸驻颜,所以不能生育。为了姐姐,也为了晶清国能够复国,所以兰玲珑把自己的孩子给姐姐抱养,也就是慕容权杀了的弟弟慕容鸿。此事做得十分隐秘,一切都经唐云经手,并无人知。唐云是晶清国大司马的儿子,从小就暗恋着兰玲珑。为了晶清国的复国,也为了兰玲珑,所以唐云情愿净身入宫,长伴兰玲珑。
现在,丽妃死了,慕容鸿死了,宫中留下的,只有兰玲珑和唐云。
兰玲珑冷冷的说:“这蜜,用的好呢,可以让服用者健康长寿,比如小唐你;用的不好呢,就要让那人慢慢的死,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没关系,我能等待,晶清国的冤魂也能等待,我死去的父王母后,姐姐,还有我的孩子,也能等。小唐,我不能想我的孩子。我不能想,我只要一闭上眼,我的孩子就血淋淋的站在我面前。我的孩子,他活着时不能称我母亲,我都能忍,他是我的孩子,也就是姐姐的孩子。我们姐妹是一体的,这都没关系。我的孩子做了凤池国的皇帝,我也不想着复国了。那个男人,至少对我还有一点真心,至少对我的姐姐还是十分真心。我以为我能这么过着,虽不是十分快乐,但也是平静满足的,可是,小唐,没有想到,命运给我的苦果还在后面,还有一杯苦涩到让我死的酒在等着我!”
她的泪水,如河流一般,顺着脸颊潺潺的滚落,泣不成声。唐云心痛极了,紧紧地搂住她,期望给她一丝温暖,她嘶声叫喊:“那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慕容权!你杀了我的儿子!我要你偿命!要你的亲人爱妃全部一起陪葬!要你的整个国家也一起陪葬!”
“会的,会的。玲珑,你的心愿全部可以达成。我们已经在做了,是不是?那个愚蠢的和贵妃,心高气傲争强好胜,眼里除了权势,什么都看不见的蠢女人。我们已经把第一杯毒药灌入了慕容权的胃肠,那药虽然起效极慢,但是我们可以等,是不是?”唐云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背,那样温柔那样温柔,仿佛是梁上燕子的呢喃,仿佛是抚摸着最娇嫩的花,仿佛是点点滴滴无言的溪流。这是他深深爱着的女人,从她一出生他就爱上了她。这么多年,他没有所求,只要伴随在她身边,只要爱护着她,只要她快乐,她安宁,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兰玲珑靠在唐云的肩头,有了一点力量,缓缓的说:“我在那蜂蜜里放了一点催情药,放了一点蚀骨散,还放了一点我们晶清国的独门毒药。那些药材,都是我种的花,连太医都查不出。因为这个东西,只有兰玲珑有,有不有趣?小唐,母后是雪族的公主,雪族最擅长用毒,我小时候就对这个感兴趣。母后一直训斥我,说好好的公主学这个干吗?她教我种花养蜂,唯独不教我用毒。这些,都是我自己学的。没想到,现在这个才是我最上手的工具,母后在天上知道了,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难过?”
“娘娘一定高兴,公主这么能干,娘娘怎么会不高兴呢?”唐云轻轻的温和的说:“玲珑,我会帮你,我是总管,有很多方便的地方。而且,我一直装作在宫中温和低调,谁能知道我是一个武林高手呢?”
兰玲珑离开了唐云的怀抱,坐起来,理了理鬓发,把鬓边一朵木兰花插端正了,镇定一下情绪,道:“林香樱毕竟是姐妹情深,现在还维护着她姐姐。她这么一来,好多事我们不能做下去。”
“没关系,玲珑,一个人心里向往着权利,有了欲望,什么亲情,人性,都会扭曲的。玲珑,你忘了武则天还毒杀她的姐姐韩国夫人和外甥女贺兰氏。难道说,她毒杀她的姐姐是一蹴而就的事?还不是有过许多挣扎?许多矛盾?那许多挣扎和矛盾,不就是因为韩国夫人是她的亲姐姐?玲珑,放心吧,我们不要急,我们要做的,只是推动事情的发展,让林香樱的野心渐渐膨胀,让她变成一个和以前迥然不同的人。有一天,我们能够看到我们的胜利。”
兰玲珑的眼中闪动着狠毒的光芒:“我们必须看到,凤池国的灭国!”
第十一章晶帘一片伤心白
春天,悄悄的来到了。杨柳吐芽,百花绽放,按照宫中的惯例,春宴如期举行。
这次的春宴,设在了宫中的“和馨殿”。和馨殿门口有一大片荷塘和竹林,此时,荷塘中虽无荷花,但是茂竹修林,很是清雅。日光晶莹,和馨殿中也笑语融融。
春宴,是一场盛大的宴会,预示着一年的好时光,也要为国计民生祝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因此皇家合家大小,乃至亲王和已出嫁的公主,都要参加。合欢虽然坚决拒绝皇家的封号,但无论怎么说,大家都认定了她是慕容权的女人。所以,她也第一次坐在了皇家的宴席上。
慕容权又新纳了几位贵嫔婕妤,可谓是满堂的莺莺燕燕,花团锦簇。皇家的女人都聚集在这儿,端的是让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
明瑜,安静温婉的坐在慕容权身边。虽然穿着大红的纱裙,佩戴着夜明珠的金项圈,华贵明艳。但明瑜的温柔和清淡,始终如一枝雨天中冉冉开放的玉兰花,空蒙,素雅,与世无争。
香樱是莲紫的销金春衫,高高的发髻上摇曳着牡丹步摇,宝光艳艳,更衬得她肤白如雪,一双丹凤眼顾盼神飞,花容月貌,艳光照人,让人不敢逼视。
合欢,只穿了淡青色的素衫,除了头上一枝白玉的簪子,别无装饰。但是那乌黑的秀发如云,皓齿丹唇,仪态娴美,似乎秋水为骨,别有一种超凡脱俗的仪态。在她面前,真正是六宫粉黛无颜色了。太后虽装作无意的淡淡看了一眼,但心中却想:“真是一位美人!而且美在天然雅淡,那一种韵致,任是什么彩笔都画不出的。怪不得权儿对她这般着迷,倒是我见犹怜。可越是这样的,就得越小心提防,狐媚子也不是个个都浓妆艳抹来登台的。”
就在那淡淡一眼间,太后已看见慕容权的眼光不离她分毫。那眼光中满是一片炽热的痴情,那么明显的,让人看出他对合欢的钟爱。太后转过头去,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几个嫔妃都看在眼中,明瑜也是第一次看见合欢,倒是觉得她十分知礼,又是大家闺秀的气度,让人见了眼中很感舒服。她现在也是想开了,慕容权身为皇帝,哪能为她一人所爱。只要他对她有所眷顾,有所爱恋,她也就心满意足。所以,对合欢,她倒没有嫉恨,只有欣赏。
香樱心里很不好受,可是脸上还不能流露出来。只要姐姐出现,皇上的目光就留恋左右,眼里还哪有她?心里虽难受的有几百只小虫在咬,但还是辛苦地支撑着,虽表情宁静,可是紧紧拽住扇柄的那只纤手指关节都发白了,这个细节怎么逃得过慧太妃的眼睛?
慧太妃穿着茜红色绘宝珠山茶宫装,珠玉满头,和玉真公主坐在同侧。她笑道:“今儿个倒有一位贵人是第一次看见,这位琼玉娘子当真是气质如仙,听说原来是在公主府上的?公主这回可是慧眼识人,为咱们皇上大大的立了一功。”
玉真公主身穿浅蓝色素绫串枝牡丹宫装,带的赤金的璎珞圈子,她听慧太妃如此说,沉默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太后的脸色。太后面沉如水,看不出是喜是怒。玉真公主从宫中耳报得知,太后对合欢并不喜欢,相反,还十分厌恶。因此,她对于送合欢进宫这桩事还不知是福是祸,不敢自居功劳,又连着被太后埋怨了好几次,更是不愿谈起合欢的事。现在见慧太妃问起,便淡淡道:“因缘巧合,皇上自己相中了我府里的人,我没做什么。”
“喔?”慧太妃吃惊地问:“不是到公主府上来做客的?这位琼玉娘子可是贵人,我想必定是公主的贵客。现在听公主的语气,好像是……。”
她便不再说下去了,席上的刘婕妤尖声道:“倒好像是公主府里的下人。真是奇怪,和贵妃的姐姐怎么会是公主府里的下人?这其中可有什么隐情不成?”
刘婕妤一向和香樱不睦,又自恃出自世家,所以平常总爱和香樱斗气。香樱只做不听见,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额头已有汗水流出。合欢倒是像她们在说不相干的事一般,依旧如清风淡月。
边上的怡贵嫔轻声笑道:“姐姐不知道吗?这里面有大大的一段故事,很是精彩呢!”
她话音清脆,又说得不高不低,句句都落在众人耳里。那些皇亲贵戚有的装作没听见,有的掩面轻笑,有的已是窃窃私语。那些针扎一般的眼光都向合欢看去。慕容权脸色一沉,道:“今儿个是春宴,可不是让你们在这儿嚼舌根子的!平时在**嚼舌头还不够吗?又在这儿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