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子认识我?”那人先是微敛着神情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听她这样一喊,眼中惊异之光一闪而过,转而却是一笑。
这笑容本似四月春绯一般,灿然煦然,但配上那人灼灼如星的眸子,以及突然一笑绽开的反常感,着实让荀凉产生了异常强烈而诡异的恐惧感,荀凉身子往后一缩,赶紧回道,“不认识!”
“小姑子口中所呼,恍若吾似故人。”白衣男子睥睨这她,笑容突然凝住,目光更灼。
荀凉看着他,不以为意地答道,“你白日与我家郎君对歌,我此时认出惊呼‘是你’,也不为过吧。”
那人眸光一闪,轻笑道,“哦,原是如此道理。”却是目光沉沉地逼视着她,继续问道,“为何小姑子只身一人逃窜,不与主人同在?”
荀凉心中一凛,面有惧色的看着他,心中直打鼓,难道这个时代,谁家的奴仆跑了,人人都可以管?
“我,我与主人失散……”荀凉嗫嚅,不敢看他的眼。
“哦?”那人拖长了声音,面上却是一片和煦之色,“既是如此,我便为小姑子解忧,帮姑子找到主子吧。”
荀凉一惊,睁大了眼看着他,赶忙嬉笑道,“不,不用了,我知道怎么回去,不用劳烦郎君。”
那人却是一副很吃惊的模样,“怎生不用,这夜色越发深沉,你一个小姑子在外走动,要是遭了恶人,如何是好?”
荀凉脸一苦,看着他灼灼的眸子,将笑容收起,正色说道,“你想怎样?”
那人却是一笑,眼眸中却未有任何笑意,“小姑子倒是个明白人,姑子既是不愿我送你回去,那便在我府中做客几日,也不枉我与小姑子的一面之缘。”说罢将脸上的笑意收起,转身登上马车。
荀凉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正待思索他此话的用意,却听见那人醇厚清冽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刘彦,带她走。”
“诺!”刘彦应道,上前就来抓荀凉。
荀凉这次学乖,知道斗不过那人的武力,见他手伸上来,赶紧将没受伤的手臂凑上去,笑嘻嘻地说道,“轻点,好汉轻点,好汉抓稳了,可别摔着我。”
那人见她泼皮无赖的样子,浓眉一蹙,上前一把将她反剪了手,将她架于身前,眼中尽是鄙夷。
“嘶……”荀凉痛呼一声,然后颇为厚颜地朝马车内叫道,“郎君郎君,让你家好汉手脚轻点,我可是血肉做的,不是泥塑的偶人,他这样弄可得让我重投娘胎走一回,你让我自己走,我也跑不了。”
车内那人大概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粗鲁泼皮的女郎,也是一愣,然后却是轻轻一笑,“刘彦,让她自己走。”
刘彦手一放,让她自己站稳,却是向前将她推了一掌,向后面的一辆马车一指,沉声喝道,“上车!”
荀凉斜眼睇了他一眼,嘴角一撇,裙裾一抬,大步地朝那马车走去。
一上马车,荀凉倒是十分安静,一声不吭地抱着受伤的手腕,双眼凝视着轻轻摇摆的车帘。耳旁车马辚辚,越驶外面的声音越静,荀凉不动声色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却是有些焦虑。
马车驶了没多久,车轱辘转动的咯吱声与哒哒的马蹄音开始放缓,马车的摇晃也渐渐止息,荀凉一惊,再次警惕起来,看样子,这车是要停下来了!
正在荀凉凝神细听之时,却见车帘突然被人掀开,那山一般高壮的刘彦冷着脸站在车外,对她喝了一声,“下来!”
荀凉却没有反讥他,乖乖地从马车上下来,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立于一座颇为恢弘的大宅之前,明灯将这高门之外照得通明。
看着宅门与周围的高门大户并没什么不同,唯一让荀凉在意的是镶金的匾额之上写着几个笔墨浓稠的大字:琅邪王府。
四个字在她头顶上一现,可是将荀凉吓得不轻,她颤着声音有些不信地呆呆问道,“这,这里,是琅邪王府?!”
那刘彦浓眉一横,似十分不满她的反应,正要斥责,却见荀凉上前猛地走了一步,面上是惊惶一片,“现在的琅邪王是司马睿?!”
听她无措地贸然问道,刘彦却是大怒,伸手就要向她劈来,口中更是大骂道,“大胆胡婢,竟敢直呼大王名讳!”
眼见刘彦粗壮的黑色拳头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却见一旁一声轻喝,堪堪阻止了刘彦的动作,“刘彦,住手!”
荀凉循声望去,却见司马睿早已下马,正立在宅门前的石阶之上,深冷着眼眸看着两人。那人朝刘彦一摆手,全然不在意地淡淡说道,“随她去。”
司马睿一上石阶,迎在门外的数名婢子侍卫便团团围上,一个美婢上前恭顺地替他解开身上的玄色披风,立刻就又另一个身娆如柳的婢子将一团雪白的狐裘披肩为他披上。
荀凉呆呆地看着那人在众人的簇拥中走进王府,心中不禁咯噔一响,脸上浮起一抹前所未有的浓重苦笑。
这下好了,竟然让她惹了琅邪王司马睿,史料中记载的东晋开国皇帝!
荀凉正在呆愣,已经有两个婢子迎了上来,那些婢子容颜甚美,身段娇娆,举止合度有礼,走在前面的那名美婢笑容恰到好处地向她盈盈一福,清丽绵软的声音已然脱出,“女郎请随我来。”
荀凉愣愣地看着她,眼眸中神色复杂,却似没听懂她的话一般,竟没有动作。
那女婢优雅一笑,“大王吩咐,让我们好生照拂女郎,女郎请随我来。”说罢向荀凉的手腕扫了一眼,柔声晏晏地说道,“女郎手上的伤还要早些处理才是。”
荀凉被她这样一说,也是往自己的手腕上一看,眉头轻蹙了一下,脑中思绪纷杂,一时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当下也不再多说,随着那几名美婢往大宅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