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厅堂,大气而简单的摆设无不显示出一股雷厉风行,果敢刚毅的风格。
“饭后到书房来。”将军大人迅速放下筷子,对着简姜吩咐完便起身离开。
简姜咬着筷子撇撇嘴,吃得慢条斯理。
穿过一排排整齐沉重的书架,灯影下不动如山的身影映入眼帘,依旧冷硬的面容在柔和的灯光下愈发清晰,头发向上高高拢起,一丝不苟。
简姜走近,看着沈萧正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书信。
“来了。”沈萧放下信,不由得收起身上的冷气,竭力缓和着脸色对不远处的简姜道,“近来坐下。”
简姜走近些,依言坐上了他旁边的椅子。
“爹,有事吗?”简姜看着他刚才凝眉的样子,也跟着紧张了。
“嗯,我要到西山大营练兵,停留两个月。”沈萧看着小女孩认真慎重的神色,想着还是把事情和她交代清楚。
“我不在的日子,由你二叔和三叔照料你。你二叔教你习武,三叔教你习文。”
简姜听着他说要离开,心里有些发堵,平时活泼欢快的声音此时有些哽咽:“你要离开……我、我……”
沈萧看着她发红的眼睛,一把扯过她,虽然抱过她好几次,可是双手还是有些僵硬:“哭什么,不过两月。”虽然如此说着,沈萧的心始终对着这个孩子始终硬不下来。几个月的日子里,小女孩的机灵俏皮,大胆随意,小女孩的点点滴滴都印在了他的心里,让他孤寂了八年的心也柔软起来。
“除了学习文武之道,你的两个叔叔也会带你出门游玩,你也可以去钱府找你新结交的朋友。”沈萧难得对人叮嘱得这么详细。
简姜被他安慰着,眯眼享受着将军大人难得的温柔,窝在他温热的怀里昏昏欲睡:“好,我会的。”
“嗯。”沈萧微点头,心想着女儿的态度终于良好了一回,眼睛一低却看见她已经闭眼睡着了。
沈萧哑然失笑,用他粗粝的食指点了点小女孩的小鼻子。“念锦……”
逐渐适应了有孩子在怀的感觉,沈萧才轻抱着她走出书房,进了隔壁的屋子,将她放在床上。为她盖了被子,回到书房。
沈萧站在一排书架前沉默了一会儿,才走到最里面的一个书柜边,打开最上面的一格抽屉,取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小心地拂去上面的灰尘,紫檀木做的盒子上刻的一枝梅花,尘埃散后,清晰地显现出来。
沈萧摸了摸那枝梅花,缓缓打开盒盖,一卷画轴静静躺在里面。
捧着盒子走到书桌前,沈萧才将画轴拿出,一点一点将画轴打开,一个曼妙的女子便缓缓从画中走来。
一袭红色骑装,高高束起的秀发让她显得英姿飒爽,明媚娇俏的笑靥如花。
如果简姜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惊讶地跳起来。画中女子的那张脸与穆清的面容有着八分相像,可是那眉目间的飞扬神采却与穆清的柔弱大相庭径。
“阿锦,我见到她了……还见到了她的女儿……”
沈萧用手温柔地抚摸着画中女子的面容,脸上一片柔情与眷恋。
“她果然成了离国的皇妃,宠冠六宫,最终却被薛楚涟谋害至那个下场……你叫我不要怪她,可是老天爷却看不过……哈哈哈……因果循环,报应难免……”此时的沈萧早已没了大将军的严肃冷静,他又哭又笑,眼泪无声滴落,脸上一片哀凄,“可是,阿锦……你却已经不在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对了,阿锦,我把她的女儿抱养……让她一个人在梅庵孤老……呵呵,你说我是不是很残忍,冷血……毕竟多年的表兄妹情谊——可是,她当年又是怎样不顾你们的亲姐妹情谊,把你害死的!”沈萧历喝一声,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渐渐平静下来。
“你没看见,那个孩子长得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机灵活泼,胆大妄为,倔强要强的时候让你又气又恨,见风使舵亲着你脸的时候,让你又笑又爱……和你小时候一样乖张顽皮……她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让她代替你来陪我……”
沈萧看着画中人,静默良久。
“阿锦,要是你还活着,说不定我们也会有个如她般大小的女儿……阿锦,我为她取名‘念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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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萧走后,简姜见到了二叔“胡汉三儿”,大名胡汉山。
“别打哆嗦!”
一棵高大的洋槐树下,雄壮如山的大汉正坐在石墩上啃着西瓜,脸上的大胡子一耸一耸地充满喜感。
可是看在简姜眼里,那一圈大胡子动的她心痒痒。
小腿哆嗦得越来越厉害,头上顶着的水碗悬悬欲坠。
“哎呦!”简姜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哗的一声水碗掀翻,一碗水从头浇下,将她淋了个透心凉。
“哇,好凉快……”简姜觉得在夏天练习扎马步,顶水碗简直是个好主意,心里窃笑:如此主意,只有大胡子汉三儿兄才能想得出来吧。
“起来,老子手下才没这么软弱的兵!”又是一阵熊吼,简姜习以为常地掏掏耳朵。
“今天已经到时辰了。”
胡汉山看了看那支被水浇灭的香,还有三分之一未烧完,虎目一瞪:“哪有!明明香都没烧完!”
“可是香已经灭了啊!”简姜无辜地耸耸肩,“你明明说只要等香灭了,就是到时辰了。”
“那是水浇灭的,又不是它自己熄灭的!”
“哎呀呀,水淋在香上,水是火的克星,怎么不是自然现象了?”简姜瞪圆了大眼睛,“又不是我把香弄灭的,你难道想出尔反尔?”
胡汉山听见个“出尔反尔”就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又看着小女孩一本正经的样子,想了想似乎她说得有道理,可是仔细一想又摆了摆头,好像不对,想了好一会儿他也想不通,只好梗着脖子道:“不行,必须要等香烧完!”
“你出尔反尔,虐待儿童!”简姜使劲憋出一汪眼泪。
小女孩亮晶晶的眼里一片水汪汪,胡汉山不明白什么叫“虐待儿童”,可是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尤其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女童的眼泪,顿时他手足无措起来。
“好了,好了。时辰到了!”
哦也,无敌催泪弹再次凑效!简姜在心里欢呼。
“我们上街吧!”小女童垂悬欲滴的泪包一下子缩回消失无踪,胡汉山再一次看得目瞪口呆。
换好衣服,梳好头发后,简姜心满意足地坐在胡汉山宽阔的肩膀上,出府了。
站在门口的老管家看着这一大一小大的背影,一张老脸上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小姐又将胡将军忽悠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