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距离下元节还有五日,师父的意思是让焕娘留下来住几日,待到了时候再带我们去。焕娘推脱不过,只好应了下来。
师父将她安排在了荆芜阁,原本我还纳闷儿呢,师父怎么偏偏选的是那里,后来我才反应过来。
还不是因为当年的唐晋笙就是住在荆芜阁的,而且我看焕娘头上戴的玉簪上也雕着荆芜花,想来是爱屋及乌吧。
这五日说长也不长,不过眨眼功夫,便到了下元节。
这天,我左等右等都不见她们出发,约莫过了未时,焕娘提着一只竹篮,道:“我们走吧。”
“好!”我应了一句,兴奋地跟着她们往外走。
这一路她们都是寡言少语的,实在是叫我憋屈得很,眼看着出了城门,我终是等不及了,问:“师父,不是说好了讲故事的吗?”
师父与焕娘对视了一眼,开始了:“其实焕娘的本名,应该叫子书焕,而且这个名字还是唐晋笙取的。”
“什么?!焕娘是子书城的人!唐琴师也是吗?”我的下巴差点收不回来了。
“你且听我说——”师父白了我一眼,继续道:“世人只知子书城是如何如何恐怖、如何如何血腥,却不知真正令人望而生畏的,仅仅是子书府而已,至于那子书城,不过是个学艺的地方。
“那子书府少说也有半个城那么大,大小厢房有上百间,还有啊,子书府的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锦城子书’四个字。”
“等等等等,”我又一次插了嘴,“锦城?那不是《蜀道难》中的吗?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可子书城不是杀手城吗?”
师父回道:“当时焕娘也如此问过,那个送她进子书府的人是如此回答的。”
——“那你可还记得前一句是什么?磨牙吮血,杀人如麻。这不正是子书城的写照吗?”他抬头看向了“锦城子书”这几个金色的大字,“我们就是一群这样的人啊。”
对于那个人,焕娘记不大清了,但他说的话却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
从那日起,她也要变成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人,不,是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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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进入子书府的人都没有过去。”
所以,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来子书城的目的。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周身泛着荆芜花香的少年说道。
她摇头。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少年想了想,“叫阿焕如何?子书焕。”
她深嗅着他身上的香气,点头:“嗯,叫阿焕好了。”
她很喜欢阿焕这个名字,很喜欢荆芜花,喜欢在满树繁花下舞剑,喜欢观她舞剑的那双含笑的眼眸,喜欢那双眼眸的……
“阿焕,醒醒,少主唤我们过去。”
靠在树上的她悠悠转醒,看见树下站着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那便是眼眸的主人。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意识到自己面颊绯红之后就赶紧抱着剑从树上跳下来,急匆匆地往外走,“走、走吧,晋。”
晋哂笑着,凑到她的身边,低声道:“我知道你觊觎本公子的美色,等下次执行完任务以后,我去请个画师来,描一幅七尺长的丹青挂你房里,让你天天看。”
“走开!没个正经,当心让少主知道了打断你的腿!”阿焕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
若是她此时回头,定能看到他眼底那浓浓的笑意。像是欢喜,亦像是宠溺。
晋和阿焕从自己住的幻碧阁里出来,一路走向了中阁。
刚进去,二人便单膝下跪,行礼。
“子书晋,”“焕,”“参见少主。”
说完,晋微微侧头看了阿焕一眼——她从来不肯说自己姓子书。
“起来吧。”一个少年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身墨色长衫,玉冠高束,目光含笑,却丝毫遮不住那丝丝缕缕的杀气。
“谢少主。”
少主子书秦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斟了杯茶,呷了一口,“此番寻你们来,是有个任务交于你们。”
说着,他将三幅画像给了晋。
“第一个是西靳的平阳侯,第二个是南凉的八王爷,第三个是北聿苏家茶庄的庄主夫人。”
“知道了,少主。”晋收起画像,朝子书秦抱了抱拳。
“十日可够?”
“够了。”这次是阿焕回答的,“定不负少主所望。”说罢,她便直接转身要走。
子书秦看着她走出了中阁,才笑道:“阿晋,继续盯着她。”
“是。”晋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句,亦转身离开,去追阿焕了。
阿焕将第三张画像拿出来,举在半空中,问道:“这夫人什么来头,还有人花重金请子书城的杀手去杀?”
晋看了一眼,道:“我听说,这庄主夫人是东孚人士。”
“东孚?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五年前东孚国的贵妃娘娘逃跑了,还带着小公主,你说,这个会不会就是那个什么贵妃啊?”
“管他呢,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晋从阿焕手里将画像抽走,“画像和腰牌我存着,你不准拿。”
“为什么?”阿焕急急追上去挡在了晋的身前。
“上次的事,你可有想过是谁做的?”晋警惕地环顾了四周,异常严肃地说。
“不像身边人,可更不可能是外人啊。”每每提起这件事,阿焕总觉得伤脑筋。
“要我说,谁都有可能。”说这话时,晋的眼眸里闪现了一丝杀气,阿焕看着不禁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