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回来时已经过了戌时,阿焕一直守在房间里,听到了动静就第一时间冲了出来。
刚走到门前的晋吓了一跳,怔了一下才道:“阿焕,怎么不早点休息?”
“你不回来我睡不着。”阿焕轻笑,“怎么去了那么久?”
“平阳侯府可不是那么好进的。”晋亦笑,打开了门,“进来吧。”阿焕点头,走了过去。
晋径直走到桌边,刚想倒茶,又忽然想起来这个时候茶早已凉透了,便尴尬地放下了手。
阿焕将晋的一切举动看在眼里,纵然心生疑惑,但什么也没问出口。
晋坐了一会儿,手指毫无规律地在桌上敲着——傻子也能看出来他心里有事。
“晋,你怎么了?”阿焕皱着眉,终是问了出来。
“没什么。”他忽然抬起头来,“不如咱们去喝酒吧。”
“……好。”她犹豫着应下。
不过片刻,晋不知从什么地方抱了一坛酒回来,还带了几只碗,一一摆到了桌上。
他取来两只碗斟满,递到了阿焕面前,“明日的任务极其凶险,我可能……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活着。”
“你在胡说什么!”阿焕气极,将刚接过来的酒碗砸到了地上。
“一只碗两钱呢。”晋不紧不慢地笑道,边说边蹲下去将碎片捡了起来。
待收拾干净,他起身又取来一只碗,正准备倒酒,就被阿焕给夺了,“今日我不喝酒!”
“好好好,不喝就不喝。”晋笑了笑,“我喝总行了吧?”
说完,他就坐回桌边,一碗一碗地喝了起来。
刚开始,阿焕还坐在旁边赌气,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她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晋在身边的缘故,那夜,她睡得格外地安稳,格外地沉。
在客栈送走第三拨客人的时候,阿焕才悠悠醒来。她也没想到自己能睡这么久。
正穿鞋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今日晋并没有来叫她,于是她一边骂自己脑子不灵光,一边急匆匆跑去晋的房间。然而,刚走到门口,就有小厮从里面走出来。
“姑娘你醒了?”小厮作了个揖。
“这屋子里住着的那位公子呢?”
“公子一早就出去了,临走前退了客房,吩咐我们等姑娘醒了以后再收拾。”
“……哦,哦。”她觉得自己心里乱糟糟的,胡乱应了一通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桌上的茶盏下压着封信。
信自然是晋留的,阿焕看完之后,就带着剑冲向了平阳侯府。
这个傻子,竟然要以一己之力与整个平阳侯府抗衡,真是不要命了!!
待到了平阳侯府,阿焕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斩杀了门口的一干侍卫,从大门冲了进去。
然,大院里空无一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约莫两息之后,一个穿着广袖华服的人走了出来。那是个中年人,应该就是平阳侯,文玑了。
“子书晋在哪?”阿焕厉声道,随时准备提剑冲上前去。
文玑笑道:“辛月,几年不见,你真是愈发出落了,与你母亲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
“……”尽管阿焕有点吃惊,但还是不为所动,“我再问一句,子书晋在哪!”
“好,辛月,真是跟你娘一个性子。”文玑温柔地笑了笑,大手一挥,“来人,将子书晋请出来!”
话音刚落,晋就在几个家丁的簇拥之下走了出来。阿焕正欲上前,却被突然出现的三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她远远地看着他,他却只是站在文玑的身边,一动不动,眉目含笑地直视前方,也不知是不是在看她。
他真的是晋吗?晋不会这样的……
他说过他会永远陪着她,他说过绝无背叛、绝无欺骗,他说过他会让她好好活着的,他怎么能……
与此同时,那三个黑衣人拔剑冲了过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出现在院子里。
他们一句话也不说,悉数举剑砍了过来。阿焕一边躲闪,一边拿剑去挡,以一敌十,着实艰难。
但她的视线却从未离开过晋。
她期盼着能看到他的一丝动容,能看到他眼里的可怜,看到悲伤和不忍,这样至少可以说明,她在他的心里还占据着一席之地。
然而什么也没有!他像是在看一只困兽如何挣脱锁链,冷漠旁观。
泪水和着血从脸上滚下,沾染了她那血迹斑斑的浅绿长裙。
黑衣人不间断地进攻,一波接着一波,他们踩着前人的尸身,踏着满地的血水,毫不留情地举剑朝她砍过来。
她回身一挡,挑剑贯穿了旁边人的胸膛,可又躲不开身后人刺上来的暗剑。如此这般打了半个多时辰,阿焕身上的伤口已不下百处。
血,正一点一点地从她身体里流失,她忽然觉得有点头晕,手脚都轻飘飘的,拿不了剑,连站都站不稳。
这是第一次,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也许之前也有过,但那时候。晋都陪在她的身旁,她无需害怕;而这一次——
她再次看向了晋。
他依旧是置身事外,只是不再微笑,换上了一张冷面孔。
她忽然觉得,这才应该是晋原本的样子吧?身为杀手,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情感?
所以说,她也真是够失败的,居然动了真情。
可是……
她不想死。
她真的想去问问晋,问问他到底有没有……把她当作朋友?他的心里是不是只有杀戮?果真是嗜血的怪物吗?
她还有很多话要对晋说,她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最起码她要问清楚晋给她设圈套的理由,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什么其他的任务需要?又或者,他是在做样子给别人看?
阿焕看着晋,慢慢地合上了眼。
倒下去时,她忽然嗅到了荆芜花香,又好像是倒在了某个人的怀里。
她抓着那人的衣袖,张了张口,却只来得及做个“晋”口型,便晕了过去。
抱着她的子书秦看到了,难得怔了一下,半晌才将阿焕打横抱起,离开了那弥漫着血腥味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