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林黛芳怎么也睡不着觉。即使后来自己睡着了,也很快会被噩梦惊醒。白天的事情,林黛芳留了一个心眼,还有一件事情她没有说出来,她的抽屉里放了两千元钱,二十张崭新的百元大钞,竟然原封不动,说明根本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盗窃。其实她怀疑的就是自己的同事。她曾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一篇文章,说有些道貌岸然的人,就是隐藏得很深的变态狂,他们喜欢不择手段地偷窥别人的隐私,从而得到某种不为人知的愉悦。同事的面孔一个个在她的面前闪现,她觉得好几个人都有可能。余致力的一个朋友不是说过吗,办公楼是一座疯人院,在里面工作的人,每一个都是疯子。
最后,她把怀疑的重点落在了季声瑜的身上。她想起那天中午,他突然推开她办公室的门,她正在看那本色情杂志,所以显得有些慌张,她由此推断,季声瑜看到了她慌张的样子,就怀疑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偷偷打开了她的抽屉,他学过技侦,这对他不是难事。他的目的一定是想在她的抽屉里找到什么对她不利的东西,然后发到网上,或者是上报领导,让她声名扫地。一股寒意顿时从她的心底浮起。
“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别想了,别想那么多了。”
不过,林黛芳还是忍不住把她的怀疑告诉了常志勇。
常志勇说极有可能是季声瑜,他也早就怀疑他了。
“那怎么办?”林黛芳问。
常志勇说:“老顾说不要在处里采集指纹,是有他的道理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是为你着想,你要是强行采集指纹,会搞得人心惶惶。”
“那就让他逍遥法外啰。”林黛芳意识到自己用词太重,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我有个办法。”常志勇把自己的办法简明扼要地告诉林黛芳。
常志勇确实有自己的办法。他拿出一张白纸,一盒印泥,用自己的手指在上面胡乱地按了好几个指纹。来到了季声瑜的办公室,笑着对他说,“季处,不好意思,我也是奉命行事,还是请你在上面按个指纹。”他一边说,一边盯着季声瑜,他看到了季声瑜眼中的慌乱和紧张。
“不是说没丢东西吗?搞得同事间都紧张兮兮的。”季声瑜故作镇定地说。
常志勇笑着说:“你是领导,按不按随你。”
“我不按,你走吧。”
“那好。”
常志勇来到林黛芳的办公室里,他把那张白纸撕碎,告诉林黛芳,季声瑜不肯按手印。林黛芳激动起来:“他肯定是心中有鬼,我要找他当面问清楚。”说着,她冲出了办公室。
常志勇连忙跑到走廊上把她拦住。
“你要冷静下来,想清楚你应该怎么做。他的最终目的,就是想让你当不了这个处长,你也应该行动起来,反戈一击,最好是能够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一举粉碎他的阴谋,让他的阴谋不能得逞。”
尽管林黛芳觉得常志勇的话有些刺耳,就像“文革”时代的语言,但她还是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副省长发来的短信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暧昧了。
要是按林黛芳以往的脾气,她理都不会理睬他。但她现在改变了态度,自从和黄奇志有了一次关系后,她觉得自己在成熟,比以前更宽容、更柔和。她和副省长已经是第三次单独约会了,他答应帮她活动,从他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来,他绝对不是在敷衍她。在她的眼里,他是一个长者,更是一个智者,是那么亲切、随和,那么风趣、幽默,跟他在一起,她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也很舒服。当然,在美女面前,他也毫不掩饰自己风流的一面,他希望靠自己的魅力来吸引她,靠细心关怀来打动她。他绝不会随便去占一个女人的便宜,给她一个老色鬼的恶劣印象。他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采取恰到好处的行为。在喝酒的时候,他会走到她的身边,提议她干一杯,一饮而尽之后,他会用手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在唱歌的时候,他会像个绅士那样请她跳舞,跳到情绪高涨时,他会用手轻抚她的臀部,甚至用手指拍打出一种节奏。在闲聊的时候,他还会给她讲一些高层内幕,他把嘴巴凑到她的耳边,声音轻轻的,带着些许神秘,他嘴里的热气会吹到她的脸颊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芬芳,像美容师在用蒸气疗法给她美容,舒服得很。
他们享用精美的食品,喝最高级的红酒。每一次,他都会给她惊喜,送一件小小的礼物,都是随手从街边那种时尚精品小店买的,一个发卡,一个指甲钳,得到这些东西,她都会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和一个小女人得到满足时的喜悦别无二致。在吃饭时,他会给她盛汤,会递上纸巾。总之,他的细心关怀让她感动。
在喝多了红酒后,她会意乱情迷。她想,要是他年轻一点多好,哪怕大她十岁,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投身到他的怀抱,心甘情愿地做他的情人,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有一次,她还故意问他,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什么?他说,人不仅有动物的自然属性,还有社会属性。她说不对,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人有可能会变成动物,而动物不可能变成人。他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说和年轻漂亮的女人在一起真开心,但和既年轻漂亮,又聪明的女人在一起会更开心。
仅仅花了两个月的时间,那本叫《公安高峰论坛》的书就印了出来。那天,印刷厂的车把书拖到了二十四处的仓库。季声瑜和余致力迅速赶到仓库。季声瑜打开墨香四溢的书,把脸埋在书页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干得不错,很漂亮,下午给领导送书,晚上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庆祝一下。”季声瑜用拳头轻轻地擂了一下余致力的胸脯。
就在这个时候,季声瑜的手机电话响了,是厅党委秘书程格打来的电话。
季声瑜的脸色突然变了。他仿佛遭到了敌人偷袭似的,一屁股坐在了书捆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使得他的脸看起来好像变了形似的,呈扭曲状。
“怎么了,季处?”
季声瑜摆摆手,摇摇头,表示没事。
“你先把书码起来吧,下午不送了。”季声瑜说。
余致力有预感,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季声瑜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开始把摆放在门口的十多捆书一捆一捆地码放到一个空出的墙角。
就在余致力低头码书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季声瑜的咆哮。余致力吓了一跳,陡地站起。他看到季声瑜的腮帮还在颤抖,仿佛那声咆哮还有一部分在他的喉咙里激荡。只见季声瑜突然抓起一捆书抛向空中,那些书碰到天花板后,纷纷散开,啪啪啪地落在地上,就像用大炮从天上打下来的飞鸟群。
余致力从季声瑜的眼里看到了愤怒和绝望。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劝他,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静观事态发展。
季声瑜没跟他打声招呼,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仓库。
季声瑜走后,余致力整理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书本,就在他弯腰的时候,别在腰间的手机突然吱地一响。他连忙取下手机,是叶小青发来的短信,余致力吃了一惊,他一遍一遍地看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林黛芳同志成了二十四处新的统治者。”
余致力一下子蒙了,他不知这对他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不过至少,季声瑜对他的许诺已经是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在这时,余致力突然看到一堆书上有一双眼睛,朝他闪着绿光,他吓得几乎要叫出声来。
是一只野猫,它朝他望了几下,突然就像一道闪电,在他的面前一闪而过。
余致力心里一动,他认得这只野猫,它就是那只死在竹节板堆中的小猫崽的母亲,同时,它也是咬伤那条娃娃鱼的凶手。
余致力就像泥塑木雕似的站在那里,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