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声瑜看到余致力脸色苍白，衣角衣袖都被鲜血染红了，便点了点头，把歹徒手上的手铐打开，低吼一声：“你滚吧，下次不要让我看见你。”那个歹徒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都呆住了，用一种迷惘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两个警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季声瑜又断喝一声：“还不滚，是不是硬要老子把你关进监狱里去。”歹徒这下才醒过神来，立马蒸发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余致力对季声瑜说了一声谢谢，就顿住了，他咂巴着嘴，还想对他说什么感恩戴德的话，但最终还是打住了。季声瑜此刻也从余致力诚恳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不由得为之而动容。
“我送你去医院吧，你伤得可不轻。”季声瑜用温柔的口吻对余致力说。
“不用，谢谢，没事。”
“你一定要去医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自己去。”
余致力说着，撒腿就跑，季声瑜追了上去，余致力虽然因为受伤的原因，跑起来身子左右摇晃，但他仍然跑得很快，季声瑜根本就跟不上。季声瑜只得停住，望着他不停晃荡的背影，摇了摇头。
何生亮直到晚上八点多才来到医院来跟余致力换衣服。余致力的小腿内侧有一道撕裂性伤口，缝了三针，同学韩英哲给他送来了治疗费用并始终陪着他。
何生亮见余致力受了伤，忙问原因，余致力只是说不小心摔伤了，何生亮并没有多问，换上警服就要走。余致力见何生亮一直不说他约会曾真的事情，便问道：“领导，你的罗曼史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
“革命尚未成功，老子仍须努力。”
何生亮扔下这句话，就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余致力恨不得冲上去猛揍他一顿，只有这样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和韩英哲多次谈心后，余致力终于醒悟过来，心想要做一个机关人，得先做一个城里人，要想在身上散发出一股机关味，得先要消除身上的土腥气。在韩英哲的帮助下，他开始努力改变自己的形象。先是从头发做起，他和所有乡下人一样，最不讲究头发，更不注重发型，总是乱得像一个鸟巢。余致力进城后，都是在社区的小理发店三元五元随便对付一下，而这次韩英哲把他带到了一个美发会所，理一次发的钱比他一年理发的钱加起来还要多得多。然后就是衣服，他喜欢穿一件无袖汗衫，外面套一件白色或者蓝色的衬衣，衬衣袖口长了，还习惯地卷上两圈，十足的乡下青年形象。韩英哲建议余致力穿T恤，浅色的休闲西裤，白色的品牌袜子，这样打扮下来，连余致力自己都觉得，还真的有点城里人的味道了。
尔后，韩英哲又把余致力带到了一家专卖化妆用品的超市。在他的印象中，那些琳琅满目的化妆品都是女人用的，甚至是那些“不要脸”的女人用的，要不是韩英哲紧紧地拽着他，他是死活也不会到这样的地方来的。进城读书多年，他到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食堂和图书馆，看到那些奢华的用品，尤其是女性用品时，他简直心惊肉跳，满脸通红，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他从来没有想到男人也有属于自己的香水和洗面乳，光男士洗面乳就有增白、抗痘、爽肤等好多种。他提着一塑料袋的这些东西从大街上走过时，简直有犯罪的感觉。他想起很小的时候，为了好玩，偷偷地抹了一点儿妈妈的雪花膏，结果被爸爸撞见了，一耳光打得他两眼直冒金星，此时，爸爸的话还清晰地在他的耳边响起：“一个大老爷们儿，弄娘们的那些东西，也不怕丑！你要是再、再弄那些东西，下辈子会变女人的！”爸爸是个老实的乡下人，胆小怕事，树叶儿落下来都怕砸垮自家的屋顶，从来没见过他在人面前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他从小就从心里瞧不起爸爸，但爸爸的这句话对他影响很大。从那以后，他不仅不沾那些女人们才用的东西，甚至连看都不看。有一次他和同学们在野外宿营，身上全都是蚊虫叮咬的红包，虽然奇痒无比，他却怎么也不肯用花露水，因为打小起，他就认为花露水和香水是一样的，都是女人才能用的东西。
晚上回到出租房，他把那些瓶瓶盒盒一一打开，闻闻，一股股芬芳扑面而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任那芳香在身体游走，竟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舒适。看来以前的拒绝只是心理作用。活了二十多年，他洗澡和洗头都只用那种一两元钱一块的廉价香皂，他洗澡的全部意义只是为了除掉汗渍，所以他的身上经常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碱味，和韩英哲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好闻的气味有着天壤之别。
余致力的皮肤其实并不黑，但每年暑假他都会回家劳动，整天遭受太阳的暴晒和庄稼叶子的划割，回到城里就会一身黝黑，皮肤也很粗糙。他现在才意识到，男人的皮肤也和女人一样，是需要保养的，是完全可以增白和变得细腻的。
很快，他就从同事的眼中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当然是从女同事林黛芳和叶小青的眼中，她们上下打量着他，笑着说，乍一看，还以为又从哪里钻出来一个帅哥，想不到原来是你。他被她们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蓦地红了。不过，从她们欣赏的眼光中，他有了一些自信。
每天，他很早就来到办公室帮人打扫卫生。二十四处没有专门的勤务人员，几乎都是自己负责打扫自己的办公室，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但是，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处长老董的办公室得由别人来负责打扫。最近一年都是由叶小青来负责的。余致力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做人要勤快，特别是从他进城的那天起，老实巴交的父母对他千叮万嘱的就是这个，乡下伢子别的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力气，什么事都要抢着做，不能偷懒，才能招人喜欢。一直以来，余致力都是这样做的。所以来到二十四处后，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办法多找些事做，现在，他还不熟悉处里的工作，别人不喊他和指挥他做的话，他根本就无从做起。但打扫卫生是他的强项，从他第一次看到叶小青给董处长的办公室打扫卫生起，他就萌生了想把这个任务揽过来的念头。不过，他又隐隐地感到，给领导端茶倒水什么的，是亲近领导，甚至得到领导好感的一个途径，有点类似于领导的半个秘书，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还不知叶小青愿不愿意让给他做。他现在还只是一个机关新人，不能自抬身价。但他又绝对不能太被动，什么事都不做也不好，那就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吧。
有几次来上班，余致力正好碰到叶小青在搞卫生，到底帮不帮她呢，他很矛盾。有一次，叶小青来得有些迟，背上的包包都来不及放，就直奔洗手间，左手拿着一只湿拖把，右手掏出钥匙打开老董办公室的门，一副很狼狈的样子。余致力见机走了过去。叶小青就像看到了救星似的说：“余致力你来得正好，快点帮我一起搞卫生，董处马上就要过来了。”余致力二话没说，接过叶小青手中湿淋淋的拖把，就低头拖了起来。
他们很快就把处长办公室打扫完了，回到办公室，叶小青心情轻松地吃起了带来的早餐。吃着吃着，还给余致力扔过来一块夹心饼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