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回到船上,吃了些东西,一路逆流而上,到达听雨轩渡口日头已升地老高。岸上渡口行人喧嚣,几人商议着,抬着一座冰棺着实太过惹眼,索性对其稍加修饰,换上孝服,扮成送葬的队列。
他们马不停蹄赶往皇城东头的静憩谷。仙师欧阳确实今日进的城,但直接被永帝接进皇宫,诊治萧清痕及竹林暗卫所中之毒。
六人说明来意,谷中医师暂时将冰棺悬挂在九星寒潭,见他们赶了大半天的路,又做了顿简易的饭菜。
琴音和阮清宵见目的已达到,便欲告辞归去。此行他们身份已经暴露,只得清苏霖等人守口如瓶,作为交换条件,他们许下他明年的必杀令,并答应在临盆前夕到场,帮萧清痕度过难关。
交易达成之后,二人先行离去。
仙师欧阳是夜间回的谷,且带回了绿萝衣、白萱歌、康明昭和萧清痕。
“宫中人多口杂,不便养胎,倒不如先把萧宫主转移出来,再者白仲思是不会亲赴皇城做交易的。”仙师欧阳当时是如此向永帝解释的。
永帝思虑一阵,让萱歌伴着康明昭随欧阳出宫,临盆不过这一两日的事,省得到时候匆忙。
永帝难得地将他们送到宫门口,并目送马车得得离去。而后他望着远处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对同德问道:“现在是何时了?”
“回禀皇上,还有一刻钟便起更了。”同德见皇帝满腹心事,声音也带着一丝犹疑。
永帝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笺,但并未展开,而是捏在手里半晌,深吸了口气道:“回宣和殿。”
半个时辰后,他身着一身便装,命同德守好宣和殿,若有人求见,就说皇帝今日身子疲乏,已经歇下了,不接见任何人。
同德抬头惶恐地撞上他的视线,又满心惶惑地垂下头,“禀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老奴、老奴、、、、、、”
永帝朝暗处挥了挥手,乘坐一顶小轿,于宫外换成马车,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儿前停了下来。
酒馆里隐约透出一盏孤灯,木门虚掩,不太宽敞的堂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以为华发老人沉着地在桌上一边做着,浅酌慢饮着杯中香溢扑鼻的佳茗。
“哈哈!老朋友,老夫可是将你等来啦!”永帝的脚刚踏进门槛,华发老人也恰好站起、回身、含笑向他打招呼。
“这么多年未见,你依旧如此有精神!”永帝面带微笑说道,脱下龙袍后少去了几分威严和气势。
“你不也是虎虎生威!”老人说着,上前用力握住他的手。二人寒暄良久,于桌旁相对而坐。
“不知老朋友找朕过来,所谓何事?”永帝知道顾相阳的定力,自己若不打开话匣子,他是可以这样客套一晚上的。
“不知天鹰帮的灭门惨案,皇上可有任何解释?”顾相阳手持茶杯,神色平静地问道,然而语气里的不敬意味已流露地很明显了。
“天鹰派帮助意图谋杀我儿,几个乱臣贼子,死有余辜!”永帝面不改色,道。
“那暗中掌控秋褚宫,插手江湖事宜呢?”顾相阳目光盯着杯中阵阵涟漪,隐压着喷薄欲出的强劲内力。
“那不过是吾儿与秋褚宫主私人恩怨,与朕无关。”
“皇上应该记得,我们当年的盟约?”顾相阳挑眉,将事挑明,“朝廷和武林分庭而治,互不干扰,如今皇上抢先插手江湖之事,背离盟约,白龙庄也不会听之任之。”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升温至剑拔弩张的地步。
“朕此行前来,是有求于老朋友的。”永帝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可能将命不久矣!”
“这?”顾相阳断未料到,一代铁血帝王,在面对死亡时竟表现地如此软弱,甚至都不抗争一下,这不太像他所认识的那个掩饰自己、忍辱负重最终一鸣惊人的永帝康思鸣。
“这件事不知老友我能否帮得上忙?”
康思鸣摇了摇头,时至今日,死亡于他,不过对于过往歉疚的偿还。
他继续道:“我有意立二子明昭为帝,但他根基不稳,朕担心到时时局控制不当,一旦发生暴乱,则百姓流离,动摇江山根基。”
“朋友想要白龙庄怎么做?”
“率领武林拥戴明昭继位,一旦有人反对,全力镇压。”
“这个似乎是军队的事儿,朋友是不是太过高估武林的力量了。”顾相阳的目光里有一抹深邃的笑意。
“朕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为表诚意,我要在三天之内拿下秋褚宫。”顾相阳放下茶杯,正视康思鸣的目光。
“你要朕怎么做?”
“撤离你的人即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就在这场虎龙对话进行没多长时间,仙师欧阳等人回到了静憩谷。
白萱歌和康明昭看着棺中女子的沉静冰凉的容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后、、、白后果然、、、果然没死!”白萱歌怔了很久,这才喃喃说道。
康明昭双手紧握,目光如炬,酝酿许久之后,终于熊熊燃烧起来,萧清痕侧卧在轮椅上,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将他的紧紧握住,借助手上的力道,迫使他冷静下来。
他低下头看了那手一眼,目光里闪闪烁烁,如繁星万点。他镇定心神,闭上双眼,调整着体内翻腾的气息,再次无声地睁开,压抑住眸子里的魔性。
目中的红色虽深沉了些,到底没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无杀和苏夜合的目光不约而同朝苏霖看去,却见他一脸浅笑地走近轮椅,将双手搭在上面,声音轻柔地道:“行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你也累了,我送你前去休息。”
“我还不困,陪我走走吧。”她道,将双手搁在轮椅的扶手上,并挪了挪身子,坐直了些。
他们静默地走了一段路,在一处月光明亮的空旷地段停了下来,苏霖拿起轮椅上搭着的一床薄被将她裹住,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露出一个调皮的笑靥。
“阿痕,你这样看着,可真像个大粽子。”
“苏霖,你为什么要回来?”萧清痕不理会他的故作轻松,面色凝重道。
“二皇子给我写了一封信,将一切都解释清楚了。”苏霖将手穿入毯子,轻柔地握住她的,目光里满是心疼。
“若我在,绝不会让你吃那么多苦。”
“不!“萧清痕挣扎着抽出了手,正欲开口说什么,被苏霖抢先打断了。
“阿痕,你先听我说好么?”他倔强地握紧她的双手,认真地凝望着她的眼睛,“你若心里有我,就不该有所顾虑,苏家祖训也罢,白龙庄也罢,这些我苏霖都可以为你一并摆平,这些绝不应该成为阻挠你我在一起的理由。”
萧清痕事先想好的一大串说辞,就这样胎死腹中,她只能死死地盯住他的双眼,表情僵硬,做不出任何回应。
苏霖的神色也微微变了变,用力挤出温暖的笑意,“但若你心里有他,则说明我做的还不够,除非他能给予你真正的幸福,否则苏霖这一生便认定你痕丫头。”
“苏霖,我不值得。”萧清痕此刻唯一能够说出口地,便是这样一句话。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我只怪当初,在拍卖会上,短暂地犹豫,而让我们错过了那么远、那么远。”
“那时的我太任性,一心只想攀附一个能够给我足够资本复仇的人。”萧清痕叹了一口气道,“这样的我,自私、势力,心狠手辣且不择手段。”
“你没有做错什么,阿痕,自始至终,你不曾错杀一个人,也未曾主动伤害过任何一个人,你所做的,不过是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
“我原以为自己时对的,可继父死后,我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而且要一直这样错下去。因为没有退路,我已无路可退。”
“即使前方悬崖绝壁,我也陪你一起错下去!”
“可我不配。”萧清痕在心里答道,两人又静默了许久,方才回屋歇了。
第二日一大早,仙师欧阳命谷中小童拿了一封自己的亲笔信送往皇宫,没过多久,江如练带着一群洛离派弟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静憩谷外。
昨日他翻遍两个山头,不仅未发现苏霖等人行踪,连父亲也一并不见。因此他匆忙折回山口,见草木催着痕迹,一路紧随,至听雨轩渡口,稍作打听,便回去召集一干人等潜入静憩谷。
一堵石门挡住了众人的路,江如练上下打量,这石门由阵法布就,若无人从里面施法,从外侧单凭人力是无法打开的。
因此他深吸了口气,用浑厚的内力传音道:“江如练拜见欧阳师伯!”声音不大,悠远绵长,穿透巨石,传出去老远。
仙师欧阳彼时恰好命人将冰棺放在地上,用奇特的点穴手法定住白仲思的身子,而后层层剥开白绫,挑下叶片,喂他吃了一颗丹药,以保持体力。
白仲思见他伸手似乎要去碰棺中女子,顿时双目圆瞪,状若铜铃,全身的血脉也急速膨胀,恨不能用目光将他射杀死。
“我是医师,只会救人,不会害人。”仙师欧阳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何况舍妹牵连重大,这么多年,你也没将她救醒,我又怎敢轻举妄动,不过检查下她的情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