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黄槐村位于大山深处。一个小山坳里,零零星星地住了几十户人家。村里人大多数都是姓黄的。只有村北,有一户姓李的人家,孩子他爹叫李川,是四年前从山外搬来的,是村里唯一的外姓人家。
此时,他家院子正中正摆放着一张八仙桌,背靠屋子,面朝大门。桌子正中则摆放着一尊太上老君的泥像。泥像前侧是一个香炉,内有一律青烟冉冉升起。香炉两侧是几盘贡品和酒壶酒杯,前边则横放着一把乡下用来杀鸡的菜刀。
桌子前方的地上铺了一张草席,席上正躺着一个约么十来岁的小男孩。这小男孩,长得应该是十分清秀的,皮肤比一般女孩更显得细嫩。只是此时,他正双眼紧闭,脸上表情狰狞,浑身抽搐,看上去既凶恶又可怜。草席边,则跪着一个妇人,已经哭得眼泪都干了。而院子里,也围着十几个或关心或看热闹的邻居。
没错,这个小男孩被鬼缠上了。现在,正在驱鬼呢。
这个小男孩叫阿虎,倒是个虎虎生风的男孩名。前几天,由于天气燥热,他在村北大槐树底下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后便觉得头痛,回家后便告诉了爹娘,说完便爬上床倒头就睡。可山里人一向泼实,对于他的话,李川夫妇谁也没放在心上,只道他是午睡受凉。谁知,这一睡竟睡到了第二天晚上。这两口子从地里干活回来,发现他居然还没醒,便上前去叫。岂料,这一叫竟叫出问题来了。这阿虎一睁眼,满目凶光,吓得他娘一屁股坐在地上了。接着,阿虎便闭上眼,开始说胡话,说什么自己已经活了一百多岁,可恨那个天杀的狐狸精毁了我的道行,把我逼回原形云云。李川一惊,这才知道孩子是着了道。
知道原因了,李川便连忙去邻居家去借了太上老君的泥像,摆上供品,点上香,自己念叨了一番,可一点也没用。他急得眼泪都要掉了,这阿虎可是家里的独子啊。于是,便连忙打听附近是否有能降妖的高人。邻居告诉他,一百里外的渡云峰上,有个师傅带着一干徒弟在此修炼。那师傅道行高深,专收妖精,并指点了道路。
为了救儿子,李川便连夜翻山,来到渡云峰,寻找那位高人。谁知这高人掐指一算,说只是小妖,不肯亲自前来,只派一个弟子,还说弟子便可以解决他的问题。然后,这高人便喊来了那个“可以解决他的问题”的弟子。
这是一个看起来比阿虎年龄还小的小女孩,漂亮得过分。一头青发梳成两个小髻在头顶,看起来十分利索精神。一张小脸几乎一把可握,白皙又带着淡淡的粉红。最漂亮的就是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浅浅的蓝,如清澈的泉水,闪耀着欢快的波光,没有一丝杂质。听说让她去做这次任务时,她惊喜得“啊”了一声,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那闪烁着的欢乐更是要溢出来了,粉红的小嘴再往两边一咧,一个大大的笑容便绽放出来了。
而此时,李川正瞪着这个小女孩。那眼光,绝不是钦佩与感激。
这小女孩一来到李家,看到那八仙桌,笑笑说:“伯伯蛮懂驱鬼的嘛。可是,伯伯,您又不修行,怎么请得动仙人呢。”然后,这小女孩让李川取来狗血,沿着院子洒了一圈,又拿出桃木剑,遥遥的对准阿虎,小声地念。这李川一看小女孩这阵势,本来还半信半疑的,现在也豁然开朗了:这高人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谁知,这词刚念完,本来一直躺着小声哼哼的阿虎竟突然坐起来,双目怒睁,还大叫一声:“哪里的小毛孩子,也敢跟老子斗!”
怎么?不管用?
这李川正疑惑着呢,突然,这小女孩的脸颊一瞬间就飞上了两朵红霞,她捂住口,大叫了一声:“哎呀,背错词了!”
众人仆倒。李川的心当时就凉了。
藏在山林中的某人一口老血也差点喷出来。
“背错词了,背错词了……”某人咬着牙念叨。这个笨丫头,怎么就一点记性也不长!
就在众人嘘声一片时,这小女孩已经回过神来,眨巴着大眼睛,露出一个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笑容,清脆的声音响起:“刚才呢,只是一个小失误。师傅都说了,这只是小妖。这样吧,马上准备一只公鸡,杀鸡放血,再把它扔过屋顶。这缠着小哥哥的妖精就自然会离去了。”
好吧,既然这“高人的弟子”吩咐了,就照办吧。李川准备好公鸡和刀过来,那阿虎一看公鸡和刀,惨叫一声:“不要啊!我不会放过你!”便又躺倒,昏迷不醒。李川心想“这下有门”,便连忙要把公鸡和刀递给小孩,谁知小女孩看看那拼命扑打的公鸡,又皱皱眉,可怜兮兮地说:“伯伯,您能把它捆上吗?”
李川只觉得眉毛都跳了。
好吧,好吧,捆上就捆上。于是,任凭公鸡挣扎嘶叫,他很快就把公鸡的双腿双翅都捆上了。然后站到一边,等着小女孩杀鸡作法。
可是,可是——此时的李川,却正愤怒又无奈的盯着这小女孩。
因为就在刚才,那被捆住双腿双翅的大公鸡看看刀子,又看看小女孩,一时求生心切,一口就对着小女孩啄去。小女孩躲闪不及,被生生啄了一口。这还不打紧,那手里的菜刀也因这一啄,一下没抓紧,歪到一边,擦过小臂,滑落到地上,嫩藕似的小臂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
这小女孩,先是一愣,很快的,嘴角一耷拉,眼泪就蒙上了双眼。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女孩,再一掉眼泪,真正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可李川此时哪有心怜她,正咬着牙呢,可又不敢得罪这“高人的弟子”,便连忙上前来捡起刀,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要不,我杀?”
小女孩连忙不迭地点头:“恩恩。”
于是这李川便一手抓鸡,一手抓刀,恨恨的就砍下一刀。心里真是郁闷透了:这算怎么回事吧。好端端的,儿子中邪了;老远地跑去请高人,结果请来这么个二半吊子的小姑奶奶……这么一想,手劲就大了,这一刀下去,竟把个公鸡脖子剁掉了,血溅得老高。
公鸡脖子被剁掉时,阿虎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竟大声骂起来:“你这个死丫头,我绝不会放过你的!你不得好死!”
此时,这小姑娘也不哭了,终于显出了一丝郑重的意思。她一把抹掉眼泪,以桃木剑蘸鸡血,又一次遥遥指着阿虎,大声道:“没有咒语没关系。这一次,我定要叫你远远滚开,不许再祸害人!”说完,扭头对着李川吩咐:“把公鸡扔过屋顶!“末了,又强调:“一定要用力扔过屋顶哦,如果扔不过,还指不定又作出什么乱子来呢。”
李川闻言,心里一激灵,连忙搬来个梯子,搭在房檐上,再往上爬。爬到与屋顶齐高的地方,使出浑身的力气用力一扔。这公鸡,直接被扔到了屋后。
就在这鸡被扔出去的时候,阿虎“啊”地一声惨叫。在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缕黑烟从他身上升起,很快消散。而阿虎,就在这一瞬间,睁开了眼睛。他弱弱地喊了声:“爹、娘……”便又晕了过去。
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心里念着: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而李川的老婆刚看到一点希望,又生生破灭了,悲痛欲绝,一把把阿虎抱在怀里,又失声痛哭起来
看到这,小女孩又露出一个笑容,认。真地说:“放心吧,伯伯,伯母。小哥哥只是太疲惫,晕过去了。那妖精,已经被赶走了。”
联想到刚才那一缕青烟,李川和他老婆这才放下心来。其他邻居见状,也纷纷上前来夸奖小女孩。小女孩的脸都羞红了,嗫嚅着说:“见笑,见笑。刚才我——我——”
刚才?刚才什么?哦,念错咒语?这个嘛,可以无视!
此时,月亮已偏西,东方也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白。院子里也更加明亮。那些好事的邻居们也三三两两的散去,只剩李家三口和这个小女孩。
李川夫妇此时真是喜笑颜开。李川的老婆也是个能干的人,很快便整好了几个小菜,热情地留小女孩吃个饭,等天亮了再走。可这小女孩只吃素,什么山鸡野猪之类连看也不看。这李川夫妇只好把些山菌、笋子之类的频频往小女孩的碗里夹。看着堆得如山的菜,小女孩吐吐舌头,那好看的柳眉又微微皱了起来
席间,李川心里有疑问,便向小女孩提问。
“这位小仙——”
“等一下,伯伯,”小女孩连忙打断:“您千万别叫我什么小仙,我哪里敢当呢。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师傅都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了,还没成仙呢。”
啊?这个——
山林中的某人再也忍不住了,皱皱眉头,佯装恨恨道:“这个臭丫头,枉费我还担心你!”说完,一道身影便已隐没山林,倏忽不见。
那院子里的小女孩,哪知林中之事?此时还正兴奋地诉说着呢:“伯伯,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你,这样你就不用再叫我小仙啦。”
“我的名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