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秘境中还会下雨……
雨水自天上落下,然后打到光头脑袋上,崩溅四碎,再循着眉角耳际流淌成河,分不清是泪是雨。
乔瑟在挣扎,在哭泣。
在他身旁,当日茶馆偷了梁舜串珠那个身材窈窕的女子,今日穿了件紫色蜀绣长裙,被雨水浸透后裹在身躯上,显得凹凸有致,面容上却是没了笑意,在这个雨日看起来格外冰冷。
姑娘厌恶地看着仿佛一条肥胖蠕虫般无力挣扎的乔瑟,突然轻笑出声:“国清寺就来了你们这两个废物?”
乔瑟徒劳地挣扎着,口中不停哀求,只是实在过于虚弱,含混的呼救声实在不比蚊子叫声更大。
脚步声稳定而清晰地从他身后响起,逐渐靠近,白莲花半蹲在他面前,隔着半步远的距离含笑望着他,像是他乡遇故知一般,而手中却握着那把尚在滴血的龙图,此时此景,这等神情这等专注打量,不免显得有些癫狂。
“为什么要跑呢?还跑了那么长时间,追起来很累人的。”声音很清脆,平静中带着淡淡嘲讽,还有一些可怜之意,根本不像一个凶徒在说话。
“我们有仇吗……”乔瑟用尽全身力气问出这么一句话,他知道这话说的很幼稚,但是他害怕,他不想死。他还想修成天道回去后世,那里有父母,有妻子,还有一个刚长出两颗门牙的女儿。
“啪!”
白莲花剑身横抽,满身是伤的乔瑟脸颊上再添一道红印。
“这话说的可爱!”白莲花那张艳盖世间大多数女子的俏脸上笑意更浓,突然淡眉上扬,眉心成川,龙图一剑钉在他的圆胖的大腿上,透过血肉骨骼直入泥地,剑柄犹在颤抖不停,“我本以为你们能夺到如此数目的星珠,这些东西早就该看透了,没想到你这么一个出家人还和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不就是死嘛,很害怕吗?”
因为腿上传来的那股钻心疼痛,失血过多的乔瑟惨白大脸上不停抽搐,眼神开始黯然无光,他再也没有力气了。
紫衣女子在旁喜笑盈盈,手里掂着一个装满星珠的沾血小袋,看着乔瑟的眼神充满戏谑之情。
白莲花拔出长剑,带起一缕血水,随即被雨水冲刷,落到早已红艳一片的泥地上。他像个孩子般拿剑尖往乔瑟的脖子上量了一下,然后神情平淡的插了进去。
哧的轻微一声闷响,在雨水淅淅沥沥中丝毫不明显,锋利无比的三品龙图穿过乔瑟的咽喉。
白莲花轻柔地抽出龙图,在乔瑟身上擦了擦,确认没有血迹后入鞘,一双不逊色于紫衣女子的白嫩小手搂着她的纤腰,扬长而去。
雨帘中的乔瑟,睁着眼睛,在他生命消逝的最后时刻里,他听到了声音。
“剩余星珠,四百三十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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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晋六人静静立在雨中,沉默,肃穆,手中长剑长刀不敢放松,眼睛死死看着前方那群衣着不一神情气质却好像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年轻人。
这群人也在看着他们。
叶晋六人不敢动是因为这群人不仅人多,更因为他们的冷漠神情。
这群出自南荒的青年不动是因为庞之虞。
喝酒喝出的破涌修者庞之虞,一刀斩在双方之间的泥泞上,偌大鸿沟乍现。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没有人说话,也没人敢返身后退,大家都在生怕随意一个举动会被误认为动手的前兆。
雨越下越大,庞之虞斩下的那个沟壑开始蓄水。
一分。
两分。
半满。
七分。
与泥地持平……
僵持还在继续着,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骤然,只有雨声的宁静被人打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还有凄厉哭泣声夹杂其中。紧张的张子铭就欲拔剑,对面的青年中也有人一拳准备轰出。
叶晋抬手压了压,张子铭才醒悟过来,松了松右手,吐出一口长气。
一个光头和尚步履踉跄,好像没看到对峙双方一般,不管不顾狂奔而来,身上衣衫被林间树枝勾出褴褛,脸上清晰可见的鼻涕挂在嘴角也没去擦。
噗通一声,蓄满水的巨大沟壑泛起一束浪花,根本没去注意的小和尚像一块巨石投进冰湖,在两边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落到坑中。
好一会儿,小和尚挣扎着爬出来,然后,就躺在坑边的泥浆里,浑然不顾身上沾满泥泞,开始嚎啕大哭。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袁晓苜忍了半天没忍住,小声说了句:“茶馆里被偷的国清寺和尚。”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模模糊糊找到了影子,发现这躺那哭的正是梁舜。那天大家在茶馆里都见过这人,被那漂亮姑娘摸去了一串珠子,印象很深刻。现在看到他这样,心中十分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紧张肃穆的气氛不自觉中开始有点缓和。
魔宗青年们现在也挺尴尬,打起来,自己这边人数占优势,而且修魔的优势不用说,可对面明显有个破涌修者,哪怕是刚刚破涌,对明镜来说也是极其恐怖的存在,相当不好惹。现在更不用说,莫名其妙来了个和尚,躺在中间嚎啕大哭,当着这么一个哭泣中的大老爷们面打来打去,怎么想都不觉得合适。
叶晋望着对面的魔宗青年,目露探寻之意。
灰衫青年读懂了他的意思,也没说话,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一群人默默后退半步。
叶晋会心一笑,低声说了句,六人众也背身后退了一步。
于是,在这大雨磅礴中出现了诡异的画面。
积水大坑旁,一个小和尚浑身泥泞,脑袋身上被泥浆染的发黄,脸上泪水不止,口中嚎啕,哭声响彻四野。前后一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慢慢沉默后退。
确认就算破涌修者暴起伤人也够不这距离后,魔宗青年抱了抱拳,领着众人迅速离开。
六人目送这群人远去之后,走到坑边,看着梁舜,一时之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办?”庞之虞看着毫无知觉一心痛苦的小和尚无奈问道。
“不管了,先带回去吧。”叶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能让一个男人哭成这样必然是有深入骨髓的痛楚。
张子铭厚道人,也不顾和尚身上脏乱,上前拖起他。和尚仿若未觉,任由他摆布。
“回城!”
六人冲天而起,往不周城飞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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