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求于人,自然应该保持谦卑。
可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天空有乌鸦飞过……清祭太过忘我,浑然不觉在他两丈开外还有个人在等他。段北知无语,心道要是再不弄出点动静引起他的注意,只怕还得一直等下去。一直等下去,可不是办法,她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段北知清咳两声。“咳咳……”
没动静……
段北知捡了个果子,丢到地上,滚落到他跟前。
仍旧没动静……
一种被完全无视的感觉油然而生,段北知想干脆到他跟前晃悠,刚跨出一步,肩上就被施加压力。回头一看,顿时吓一跳。居然是川紫,她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川紫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去打扰。段北知也无心莽撞,静下来听川紫怎么说。“他在做什么?”
“打造洗髓针。”川紫话不多。
段北知拿这位神出鬼没的师姐没辙。“洗髓针?”她在百草堂的图谱上见过,形似银簪,却比银簪袖珍十倍,尾部成兰花状,花瓣其实是机括,触动机括会从针尖射出无数纤如光丝的细针。清祭师兄居然能打造出洗髓针,真是了不得,只怕修仙门派中再找不出向他一般天才的铸造师。只是,这洗髓针有何用?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川紫淡淡说道:“画裳生了魔障,每天到仙灵泉洗髓,洗髓之苦,腐蚀煎熬。配以洗髓针游走奇经八脉,注入纯正仙气,有祛除魔气的奇效。”
“魔气可除,不是魔由心生么?”段北知反问。
川紫心叹,好玲珑的心思,不错,魔由心生。“所以,外力辅助,还是得靠她自己撑过来。”
“如果撑不过呢?”
“那便沦入魔道,将受昆仑天刑,废去修为,摧毁灵根,最后放逐蛮荒。”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但一字一句扣在段北知心上。
“那……”段北知还想问什么。川紫阻止了她,说道:“你的问题太多了。”真是不近人情的师姐,段北知瘪瘪嘴,张望着清祭那一头,看他专心致志的的表情。叹息:今天看来是成不了,算了,打道回府。
她将果篮放到旁边的石桌上,从挑拣出一个又大又红地果子,不由分说地塞到川紫手上,纯良地笑笑,然后自己也拿出一个咬了一口,真甜!说句再见,她就识时务地离开了。走出几步,一回头,哪还看得到川紫的人影。真是神出鬼没,她眨眨眼,走得干脆。
段北知取道偷偷摸去了仙药山。这座山不是普通的药山,而是司药长老(芜梅上仙)亲自打理的仙山,仙药奇药锦簇,仙灵之气氤氲非别处可比。但自从他老人家闭关之后,无人打理,添了几分荒芜的繁荣,百草堂为免弟子乱闯糟蹋仙药,明令禁止踏入。而且在仙药山周围下了一重禁制,没点本事也闯不进去。
段北知平日恭顺惯了,一旦没人管束,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谁也管不着。她才不管什么禁不禁止,她只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要是真在百草堂中规中矩地修炼,到老死都不可能成为医仙。
这样一个好地方,她本来想招呼几个朋友一起来的,但段西楼在乾坤洞,魏晋也是好久不曾见到。而贾善体型那么大,太容易暴露目标,吴小志脾气太软,又胆小,要是带他来,还不得让贾善知道了,一起跟着来。干坏事儿嘛,人一多,准露馅。
最终还是决定单枪匹马。仙药山禁制,她破不了,而且强行破除的话会被察觉。但她生来运好,被她发现禁制在西北方向的木槿花丛里破了一洞,缩手缩脚地能钻进去,且丝毫不会碰触到禁制,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修仙之本,非钻营区区术法,乃是吸取仙灵之气,固本培元。这里灵气那么充沛,对她的修练大有裨益。芜梅上仙真是个好人,弄出来这么个逍遥快活的好地方。段北知凝神聚气,神识逐渐清明。疲劳全消,精神倍棒。
任灵气自主运行,她伸了伸懒腰,躺在草地上就睡着了。身旁是开得极好的梦花,花团如簇,香气馥郁,幽幽的引人入梦。
三生石,彼岸花。锡箔纸在黄泉的引魂烟里,渺黯如画。女子月白的背影站在奈何桥上,不住的张望,不知道她在望什么。唯有一种悲伤的感觉,如忘川水慢慢没顶沉溺。呼吸,都是艰难。她是谁?她是谁?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段北知心痛地一抽,神识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心神不宁最易走火入魔,嘴角血珠滴下,快速地被花草吸取。她莲坐,两手捏成兰花状,敛神屏息,引导灵气聚散,缓缓平息心神,忌焦忌燥。
段北知将仙药山作为修炼的秘密基地,不过至今只在木槿花丛方圆半里内活动。她将灵花仙草打理一番,总算心安理得。
翌日,又是天朗气清的好天气。
想不到川紫会跑到她这里,将那口破鼎给带走了。
一大早就接到堂主柳冰心的任务,让和她一起前往仙灵泉,为画裳施针。段北知坦然接受,正好可以多学习。
仙灵泉不愧有仙灵之名,仙气缭绕,温暖的气流慢慢扩散,舒经活络。画裳泡在金色透明的泉水里,衣摆随波展开,如花盛放,一头柔软的长发像海藻一般自由。她像是美人鱼,在仙灵泉氤氲的水汽中,那么不真实。
段北知有片刻的呆愣,不得不承认,仙灵泉洗髓虽然如腐蚀一般痛苦,但疗效却是分外明显。经过泉水的洗礼,她的美,倾国倾城,艳而不妖,除开无衣上仙,是她见过最美的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段北知十分好奇,想近距离研究研究这神奇的泉水,哪知被屏障弹了回来。她回身,无辜地望着柳冰心。这一年,柳冰心眼里看得见她的努力,她虽一视同仁,但对有上进心并不断努力的孩子仍会忍不住多倚重一些。她笑了,这孩子时而聪明,时而又冒着些傻气,可爱的人啊。
柳冰心双手结印,朱雀旋舞的印记不断扩大,双手向前一推,朱雀印撞击在屏障上,砰然一声,阻碍解除。
柳冰心正要嘱咐什么,段北知已经跑到泉边,捧起一捧泉水,细细地看,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尝尝味道,透明无味,没什么特别的。一抬头就看见柳冰心惊讶地看着她。她疑惑,她是怎么了么?
“你可有不适?”柳冰心问道。
段北知诚实地摇摇头。
柳冰心看她的目光顿时大变,有欣喜,亦有隐忧。仙灵泉有除魔功效,在于其无尘无垢,可涤尽俗世尘埃,总的说来就是:灭欲。人,有欲望,修仙者亦是。所以,碰触到仙灵泉之水的人一般都会感受到痛苦,像是被硫酸腐蚀一般刺痛难忍。像段北知这等弟子,正是道心不稳的时候,她的反应不该是这样!
无欲无求者,世间有几人?
柳冰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探脉,并没有什么异常,眉间隐忧也散尽,只剩下欣喜。无欲无求者,可练作药人,进而成为药仙,千年不遇的奇骨。不过从药人到药仙的修炼,是一条全然迥异的道路,柳冰心也知之甚少。
段北知有些摸不着头脑,提醒道:“堂主,我们不是来给画裳施针的么。”
柳冰心收敛心神。而画裳在灵泉中的洗髓程序已经完成,她款款走出,一道热浪扩散,全身衣服瞬间蒸干。她对柳冰心施了一礼,完全没把段北知放在眼里。段北知也不气,又不掉块肉,随她去。
画裳靠仙灵泉压制魔气,不能离开太远,只隔着水边一丈。画裳衣带松下,露出半臂香肩,肤如凝脂。段北知心道,难道这泉水还有美白作用,以后找机会来泡泡。
见柳冰心两指微动,洗髓针没入三寸。她捏决,引导灵气灌注,洗髓针尾部的兰花顿时绽放,花瓣间圣洁的灵气流转,缓缓地注入画裳体内。那些几乎看不见的细针,在画裳体内战斗。她的身体成了一个小型战场,每每都是刀戟刺入的痛苦。只是,她不能认输,就算身体允许,自尊也不允许。
段北知是佩服她的,至少这一刻是这样!
PS:已更,明天见~裸奔中,静待推荐。谢谢支持~将剧情改了一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