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两年没回家，2001年暑假，她带上自己的男朋友，来到姐姐的快餐店，她很不情愿，只是哥哥苏伟一定要她见到姐姐，这个家的家庭成员中，除了哥哥外她谁都不想见，妈妈无休止的唠叨，姐姐扑捉迷离的婚姻，现在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个男孩，她也知道姐夫已失去男人正常的功能，这一切都让她心烦，她一百个不愿意把男朋友带回家，她的男友执意要见她的家人。苏珊的男友赵佲与苏珊是大学同学，也在苏珊居住的这个城市，他的父母是这个市有名的私营企业老板，自己一家开公司，就这么一个儿子，赵佲与苏珊大学正好分一个班，苏珊出众的外貌、加之又是老乡，使他们俩个迅速发展成恋人，赵佲的父母在学校见过苏珊，很满意这个未来的媳妇。他们两年都没回家，都是赵佲父母出资让他们旅游，今年赵佲执意要回，俩人关系早已确定，应该见见苏珊的家人，赵佲是个老实本份的孩子，苏珊脑子灵活，鬼计多端，她深知自己家的现状，紧紧地利用各种手段抓住赵佲的心，她与姐姐哥哥的性格完全不同，从小没吃过苦，姐姐和哥哥都让着她，养成她唯我独尊的习性。
来到快餐店，装扮时髦的她看一眼赵佲，感到羞涩。
“这小店挺有创意的，珊珊，你还不好意思？”
“我担心你瞧不起。”
“说哪去了，这是姐姐的家，我怎么会？你不是说你妈也和姐姐在一起生活？”
“是的，她帮我姐带孩子。”
赵佲手里提着很多东西，苏珊要帮他拿，他不同意，平时他很照顾苏珊。
还没到中午，快餐店里没有客人，很冷静，苏珊带着赵佲，从店正门进入后院，狭小的后院，除了花坛上的绿色能让人舒还着气息，堆积着开快餐用的必需品，连人都感到也在堆积着，俩个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孩围绕着坐在轮椅上的爸爸，来回推着，铜铃一样的笑声在这小天地里回荡，她们的小手正好能够着轮椅的扶手，都尽力来让爸爸转悠、让他露出笑脸。距离不远，放着一辆婴儿车，姐姐苏娜正坐在那里来回摇晃，那车上的婴儿并没被这热闹的世界打扰，仍安然无恙地睡着，这个世界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太小，还认不出世界是什么样。
苏珊看到妈妈正在忙碌着洗涮，身边是婆婆，她立即被这种拥挤、混乱、沉闷让她心烦意乱，仍是那种小市民的生活，她已不再习惯这种生活了。
赵佲跟在她身后，看到这情景，他拉一下苏珊：“看，这么多孩子，真让人喜欢。”
苏珊没吱声。
苏娜看到打扮入时的妹妹，她竟不能分辨出两年前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就是她，她太漂亮，很象那种时髦的、走在大街上能引来许多回头的妙龄女郎，在她身后紧跟着这男人，很恭维、很谦虚，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好象要把他压垮，他竭力直起腰，这是个温顺的男孩，象嘉俊当年那样，苏娜猜出三分，站起来迎接。站在妹妹面前尽显自己的苍白。
“妈，珊珊回来了。”
正在弯下腰干活的妈妈，听到珊珊两字，停下手中的活，回头不相信地巡视着，苏珊面无表情，妈妈看到女儿，竟激动的用她那不太干净的袖子一再擦她那双皱纹密布的眼睛，苏娜也用手擦掉挂在自己鼻梁上的泪水。
赵佲不知该说什么，他推了推面无表情的苏珊。
“妈，这是赵佲，我的男朋友。”
依旧是那么冷淡，她没给妈妈解释这两年没回家的原因，她认为不需要解释，反正哥哥每年都回来说过。
赵佲笑容可掬地把买的东西放在院子的墙角，苏娜将自己坐的凳子递给他，又从餐厅里拉出两个，一个给妹妹，一个给妈妈，自己站在丈夫的轮椅边，俩个孩子看到这突如其来的陌生人，也乖巧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珊珊，你带男朋友回来提前也不打个电话，看，我们也没准备。”妈妈惊慌失措，看到眼前这个打扮时髦的女儿，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
“阿姨，不用那么费心，我们是回来看望你老人家，晚上还要赶车回学校。”
“既然回来，中午就在这里吃顿饭，珊珊都两年没回家了，我真想她，我们这快餐店没有好东西招待，不过都是现成的东西做着快。”
赵佲用咨询的目光看着苏珊。
“妈，不用了，他父母还在家等我们吃中午饭，他们都准备好了。”
苏珊看到妈妈脸上的痛苦，她不再注意妈妈的脸，走到婴儿的睡床跟前，看着熟睡的婴儿，自言自语道：“这孩子挺像姐姐。”是不经意的说出，再看姐姐的脸时，姐姐的脸有些不自然地抽动，她从心里似乎明白一切，不露声色地离开婴儿车，走到俩个小外甥女的面前，俩个孩子并不认识她，她已两年没回来，她们怎么可能认识她？
“萍萍、婩婩，快叫小姨。”
苏娜也催促着俩个女儿，她们仍怯生生地站着。
“不用了，她们可能不认识我，都两年没见，等她们长大就会认识的，她们俩个很漂亮，等她们长大了一切都包在我身上，我给她们找工作。”
她很自信也很骄傲地对姐姐承诺，苏娜看着有几分得意的苏珊，同样自信地说：
“不用，她们应该像你一样靠自己的努力来实现自己的理想。”
她听了姐姐的话，撇一下嘴。
“珊珊，在家吃顿饭吧，你都两年没回来，不知道我们多想你。”妈妈恳求似的说。
赵佲再一次看苏珊一眼。
“不用费心，他父母早都准备好了，下午我们还要去他们亲戚家转转，时间太紧，明年我俩准备考研究生，等考完回来多住几天。”
她应付妈妈道，并起身准备走，妈妈动作迅速地进厨房，给她装了很多干菜之类的东西递到赵佲手里：
“孩子，我们也没什么给你，这是我自己晒的干菜，很好吃的，你带回去给你父母尝尝，等下次回来你和珊珊一块来玩，珊珊，这两年你也不回来，你哥每次回来我让他给你带学费，他都说你不需要，你稍等一会，我去给你拿点钱。”
妈妈担心她们离开，忙不迭地往屋里跑。
“妈，你不用拿了，我这两年的学费都是赵佲他父母给的，靠快餐店能挣几个小钱？一年下来还没有我们出去旅游一次的费用多，反正他们家有的是钱，开那么大的公司，这点学费对他们来说还不是猴子身上拔根毛，你说是吧，赵佲。”
说起赵佲的家，她有些得意忘形，更有些沾沾自喜，这是她从小到大唯一感到荣耀的事。
苏娜一直站在丈夫身边看着妹妹，妹妹与她相隔太远，她们无法再次牵手，这血缘关系因人为的改变也变得形同虚设，还不如陌路。
赵佲接过干菜，连连道谢，他了解苏珊的骄纵，又不便当着她家人的面说，毕竟是初次来苏珊家，他不能随便说话。
苏珊自始而终没与轮椅上的姐夫说一句话，她不想面对这么一个“废物”，连姐姐她都懒得多言，那也是个“傻瓜”，姐姐的婆婆她更是不屑一顾，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庭，她越来越厌烦这个不同姓氏、不同家族居住在一起的群体，她们并没给她带来一点幸福与荣耀。
出了门，苏珊收回自己还想留恋的眼光，她很快就要与本市最有钱的私企儿子结婚，要不了多久就要进研，这个家不过是生她养她的地方，没给她带来一丝自豪感，她要与这个家道别，不再联系，因为她已经靠自己的才华摆脱这个贫穷的影子，她不想再招惹上。
苏珊急促走出快餐店，直奔赵佲家而去，这县城就那么小，不大功夫，快到了赵佲家。
“珊珊，你姐姐挺漂亮的，看上去很年轻，只是有些太瘦，好象营养不良。”
“是的，她的智商不是太好，脑子偏离到另一世纪的轨道。”提起姐姐，她很不乐意。
“记得刚上大学时，你告诉我你姐姐一直在资助你上学。”
“那时她是个纯洁无暇的天使，现在她已被魔鬼洗练打造成另类，我不想提她，我们眼看就要进研考试，不要分心，这个家以后还是少去好。”
“你姐看上去挺善良的，珊珊，过去你经常在我面前提你姐，记得有次你亲口说，等将来毕业挣到的第一笔工资就给你姐买身漂亮衣服，你说你姐为你和你哥才不上学的，现在我们条件这么好，不如这样，下午我们到街上转转，给她买身质地上乘的衣服，看得出她的经济很紧张，那位姐夫又不能出去挣钱，都靠她一人。”
“她早已失去灵魂，不会觉得自己可怜，她很快乐，你也看到，妈妈和哥哥都爱她远过于我，从小就是这样，我最小，得到的爱也最少。当初一个税务局局长的儿子很爱她，她从小都有股傻经，谁也说服不了她，坚决要嫁给现在这个男人，这是自找罪受，我也无能为力。在婚姻上她的任性与哥哥一样，哥哥考上律师后，有好多大公司、大企业的老板想把女儿说给他，他就是不同意，非要和他那个从小长大的同学柳瑛谈恋爱，那女孩又没上大学，只是个高中毕业生，现在连找工作都不好找，家里条件也不好，不知哥哥是图的啥，每次我说他都要与我吵，我也是为他好，他与苏娜一样，过惯了穷日子。不要再提他们，爸妈还在等我们，快走吧。”她叫爸妈的声音很朗口，比刚才叫母亲还要随意，赵佲太爱她、太惯她，不想惹她不高兴，也不再提给她大姐买衣服的事，只是在心里他还是为那么一个美人叹息。
苏娜望着妹妹穿金戴银、急速而过的背影，就象一只金丝雀，贪慕着寻求最茂盛的枝条，没有着落，没有雀巢，用美丽的外衣招摇着讨人喜欢。贫穷能创造出两种人：“一种是殚精竭虑地掠夺，一种是单纯无知地给予。”苏娜这样想着。她又想起刚才妹妹看她时的眼光，妹妹知道这孩子是她生的，女人都对孩子敏感，她的话听起来是随口掂出，她的眼神能让苏娜看透她内心。苏娜心寒，在家作为长女，为了弟弟妹妹她付出自己的一切，而妹妹的眼光能将她杀死，她瞧不起姐姐，她变的没有过去的影子，她们已经成为同一条路上不同轨迹行走的陌生人，过去那份亲情也随着那背道而驰的航线遗忘的无影无踪。她又想起弟弟苏伟，那封信道出弟弟对她处境的理解与尊重，也不知弟弟是不是真心？还有丈夫的妹妹嘉琳，嘉琳已经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香港老公，她很幸福，每次给苏娜打电话都告诉苏娜，要重新再找一个老公，她真的就那么开明？苏娜的自卑心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刺激着她的神经。不知丈夫是否看出破绽？想起丈夫她又不知所措，这孩子还真象苏娜，越长越象，特别是那双眼睛，睁开时很圆润，与苏娜的眼型最象，他很虚弱，因心肌缺氧，每星期都要去医院吸氧，苏娜再有半个月就要赴省里进修，她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孩子，他太软弱，丈夫行动不便，妈妈做生意还要照顾三个孩子，实在太辛苦她们，这一年的学习尽管时间不长，而对这个现在最需要人的家来说，却很重要。想到这，她又恨涂冰，这个恨心的男人，为了他的仕途，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敢认，与丈夫比，他才是个十足的窝囊废，一个真正的残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