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一个挨着一个从办公桌前走过，把手里的纸片丢进纸箱里，李志远和李福民等几个人就坐在办公桌后面，默不做声地看着这一幕。李志远平静地看着每一个走到桌边的村民，有些人还在志远农业公司里上班。
李志远平静地看着走过的人，只是有些人却不愿意去看李志远，而是低着头急匆匆丢下纸片走过去，李志远心里没有情绪，这三天听了太多家里有困难，家里有难处，家里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理由作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只不过有些“利”还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还只是有人用肥皂水吹起来的泡泡，但这泡泡在阳光下却变幻出斑斓的色彩。
昨天晚上郑东林打来电话，问李志远需不需要帮忙，郑东林是通过马岳斌了解此事的，李志远拒绝了，这是他的家，村里人都是他的乡亲，是看着他长大的乡里乡亲，他不想也觉得用不着使用外来的力量，来达到某种乡亲们厌恶的目的，进一步来讲，就算这次靠关系强力介入，不但成了全村乡亲的“公敌”。而且村民会产生怨怼的情绪，继而会千方百计处处给公司穿小鞋，那就是连绵不绝的大小问题。
村里的事村里人自己解决，无论结果如何，李志远都做好了打算，如果村民继续让志远农业承包土地，则地租在未来三年里加一倍，并为村里建小学和其他公共设施，如果村民非要以土地使用权换取35%的股份，李志远就只能暂时放弃第一生产基地。
土地是死的，人是活的，技术更是活的，自打拿到康欣公司转账来的第一笔货款，李志远就已经开始考虑把蔬菜产业做大，农产品只能走量才能挣到钱，只能走产业化和规模化的道路。
到年底，第二笔货款也马上就要到账，李志远身上有钱心中不慌，自己的这帮乡亲们只看到了自己赚钱了，至于怎么赚的，就连自己的爸妈都不知道，而自己这帮各有难处的乡亲们，就已经开始琢磨着盖新房购置新家具了。
“给我回家，你怎么能这样！”一声斥责，把正在沉思的李志远“唤醒”了，抬头一看，瘸着腿的李山根正在拉着他儿子的手，往村委会大厅外拉，一边往外扯，一边说道：“快回家，做人咱不能这样……”
“爸，你知道啥！！你就拿了3万元钱，就满足了？你不知道李志远去年就挣了400万吗？你别在这里胡闹，赶紧回家去。这么大年纪了，来这里凑什么热闹？”李山根的儿子李大壮扯脱李山根的手，反把李山根往外推。
“你，你……”李山根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落下了老胃病和风湿腿，李大壮一直以来也挺孝顺，这些年在外面打工，渐渐的有些不听李山根的话了。前天接到李福民的电话，就从外地回来了，昨晚李大壮还劝李山根投票支持以土地入股，被李山根骂了一通，并说志远让自己种了一季高粱，就给了自己3万多元的工钱，又为村里做了很多好事，这么干就是良心坏了。李山根叮嘱儿子不准去，当时李大壮哼哼哈哈地说不去，没想到今天上午人就不见了，李山根找到这里，在人群里找了半晌，看见儿子要去上前投纸片，顿时上前拉住李大壮想要阻止他，没想到儿子突然发飙，说自己在这里胡闹，这一下气得李山根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李志远叹了一口气，400万是营业额，并不是利润，村里人就是太乐观，根本不知道计算各种成本。李志远隔着人群对李山根喊道：“山根叔，让大壮投吧，村民都有表达自己想法的权利。”
李山根看着李志远，叹了一口气，满是皱纹的脸拧巴在一起，摇摇满是白发的头，转过身一拐一瘸地走了。
小小的事件之后，投纸片的流程继续，按照每户只能投一票的原则，很快就投完了。李福民站起来，咳了一声看了看李志远，这才大声说道：“本次村民投土地使用方式的票，是公开的公正的，我们村委会和志远公司的老板李志远都在现场，亲自看到了整个过程，没有舞弊的行为，现在我们将进行下一个环节——唱票，为了公平公正起见，唱票由李照军和李志飞两人共同唱票，李胜飞和李铁山计票，虽有在场的村民监督，如果大家没意见，那现在就开始吧。”
李志飞看看李志远，见李志远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到了放着红皮箱子的桌子前，而李照军早已经满面笑容地站在了箱子边上，等到李胜飞和李铁山分别拿着粉笔站在临时挂起来的黑板前时，李福民就让李照军开始。
李照军把箱子里的纸片倒在桌上，在李志飞的监督下，仔细地数了一遍，对李福民点点头说道：“372张票。”
李福民也是点点头：“全村394户，票数372张，参与率90以上，票数统计有效。”
紧接着就开始唱票，李照军拿起一张票看了一眼喊道：“圈！”喊完之后把票递给李志飞，李志飞看了一眼点点头，把票丢进了纸箱里。站在黑板前的李胜飞和李铁山分辨在黑板上标出“圈”的一侧下方，画出一横杠。
再往下连着四票全是“圈”，黑板上第一个“正”字计数单位出现了，“正”笔画有五笔，代表了“五次”这个数量，是农村常用的计数方式。
“弃权！”李照军把一张空白纸递给了李志飞，李志飞看了一眼，点点头，把纸片丢尽了箱子里……
“圈！”、“圈！”、“圈！”……“弃权！”、“圈！”、“叉号！”、“叉号！”、“圈”……
李照军看到这么多“圈”，那是越喊越起劲，唱票的工作被李照军做得绝对达到了宗师级水准，站在办公桌前，站得笔直甚至微微仰着头的李照军拿出一张纸片，眼珠子往下一转，眉头微皱，嘴巴张开，露出常年开车时吸烟提神而被烟熏成黄褐色的牙齿：“圈！”
李志飞接过李照军递过来的纸片，紧紧捏着纸片，手都有些抖了，心里越来越冷，看着纸片上一个比长瘪了的土豆还歪曲的圆圈，忍不住狠狠地把纸片抓成团，丢进了纸箱里。
在黑板前计票的李铁山，手已经抖了起来，手里飞粉笔也已经断了好几次了，“圈”下面是一片的“正”字标记，而“叉号”下面是孤孤单单的几个身影，“弃权”下的“正”字也比“叉号”下的多。李铁山只觉得一肚子的委屈和焦急，即替儿子李志远委屈，又为当初没有签订一个明确的租地合同而焦急。
坐在办公桌后的李福民，看着黑板上“圈”字下一大片的“正”字符，咧着嘴低调地笑着，强忍着不想当着李志远的面在脸上露出笑容，但嘴角的烟总是叼不住，已经有三四次从嘴里掉到地上了，哆嗦着手去捡了几次，烟头上已经沾满了灰尘，这才连带惋惜地把烟头丢在烟灰缸里。
李福民无法不激动，唱票过去300张了，就算下面的票全都是叉号，也已经无法帮助李志远了，李福民已经看到在未来的几年里，村委会在自己的带领下，以全村的土地使用权换取志远农业35%的股份，每年都能分到百万元的红利。自己可以吸好烟，喝好酒，开好车，甚至还可以去包个大学生，总算舍得花钱买最新发布的爱疯，一次就买两部，一部打电话，另一部专门砸核桃。虽然砸核桃还是用自己手里的山寨机比较顺手，但不用爱疯砸核桃，怎么能显出自己有钱呢？
坐在李福民旁边李志远看着黑板上的符号，觉得这些符号越来越复杂，复杂到极点，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变成简单，李志远不去看那些符号，而是走过去，走到李铁山身后，从李铁山手里拿过粉笔：“爸，你先回去吧。”
李铁山转过头，怔怔看着李志远，这时候李志远才发现自己的老父脸上竟然出汗了，李志远身上没带纸巾，用袖子帮老爸把发际边缘的汗擦掉：“爸，你回去吧，让妈做一顿好吃的，中午咱爷俩喝两杯。”
李铁山不肯走，李志远扶着李铁山的胳膊，把李铁山扶到门口，却看到叶晓燕正站在门边看着自己。李志远把李铁山交给叶晓燕：“送我爸回家，放心吧，没事。”
PS：工作太忙了，每天一更，还都是在深夜，感谢不离不弃的书友，感谢所有看过和看着这本书的读者朋友，工作挺忙的，基本没时间管理书评，今天才看到核动力电池、风啸人生、贾不假老店、安忆生ANN书友的打赏，我只能说谢谢、不太监、一直写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