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一辆车停稳后,接二连三的走出了一行人来,遥看去确实有个怀抱着孩子的妇人,被众人簇拥着往驿馆的内院走去,只是那妇人模样陌生,绝不是夏重懋的乳母李氏,而那个孩子被小心翼翼的护在怀中,从夏飞的角度看不见孩子的正脸。
“……不对……那、那不是主上!”曹氏也在关注着这一幕,想来是曹氏对于夏重懋太过熟悉了,仅仅从轮廓就能分辨的出了。
夏飞心中一紧,从外表看全是以夏重懋身份配备的车马仆从,其中却没有真正的夏重懋,反而煞有其事的准备了一个年纪相仿的男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夏飞自然不会认为韩晟宁有胆子和她一样,来个偷梁换柱、欺君罔上,又想起一直没有再露面的副指挥使薛德开,尤其是薛德开那一脸露骨的贪欲,还有这一整日大张旗鼓却又徐徐而行的架势,她心中便有了计较,只怕夏重懋十有八九不在队伍之中,这只队伍很可能是做诱饵之用,吸引那些对卫朝末代小皇帝关注的视线,更有可能的是,夏重懋或许已经从另一路被秘密带往京城了,为此,连她这边,都一直被瞒的滴水不漏,还刻意编造些夏重懋的假消息来糊弄她们!
夏飞暗自冷笑,好你个韩晟宁,韩家投敌叛国,你只是微末的孙子辈倒也罢了,擒获旧主,为的是向新君邀功、在新朝站稳脚跟,也是人之常情,如今倒好,更是把堂堂大长公主当做了鱼饵,殊不知连这大长公主都是个冒牌货,真是有趣的紧哪!
不过,夏飞心底略微的不适感很快便消失了,笑的一旁的越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自己又出了什么疏漏笑话,惹的夏飞这般笑意不止。
不就是做诱饵吗?诱饵不就是要钓鱼上钩吗?当大鱼到来的时候,总有些渔网的缝隙可以让小鱼儿小虾米溜之大吉吧!
……
……
华灯初上,若明若暗的灯火以驿馆为中心向四面八发扩散,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
看着这般严密的守卫,夏飞无奈的叹了叹,放下窗子,合拢厚重的帘子,挡去屋外夜的寒冷。驿馆的屋子很是简朴,屋内的摆设都有些年头了,但收拾的十分清爽,簇新的帘子帐幔显然都是临时换上的,南方没有地龙,因此早在她们一行入住之前,屋子就已用火盆先熏暖了。
越桃见夏飞离开了窗边,连忙迎上前来:“殿下……”话一出口,就见夏飞视线投来,她慌忙改口:“不不不,五娘!请五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越桃一慌神,只顾着讨饶,连之前想说的话,也忘记了。
夏飞苦笑,这些日子已不知重复交代过越桃多少遍了,大约这会儿因曹氏守在外头的次间里,越桃放松了一些,这又说漏嘴了。
坐了一天的马车,虽不至于劳累,但筋骨也有些疲乏了,夏飞摆了摆手打发了越桃,绕过一座五扇绣屏,入眼的便是热气升腾的大浴桶。驿馆的驿丞倒也细致,早早的备下了热水,待到夏飞吩咐时,没用多少工夫,便把这些都置办好了。
越桃哪敢让夏飞用她用剩下的,这桶看着就让人觉得畅快淋漓的热水自然归了夏飞所有。曹氏特意守在次间里,夏飞想到整一天挨着车窗被吹了满脸的风尘,这会儿也就不矫情了,在越桃的服侍下,脱了衣裳,把整个儿小身子泡进了略微发烫的热水里,全身的毛孔都被热水浸润的舒张,她闭上眼,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又把还想搭把手的越桃,赶到了屏风的另一面。
虽说越桃没轮上泡澡的美事,但夏飞特意为她留了一小桶热水,让她梳洗一番,这会儿越桃就着热水,抓紧擦了把脸。
隔在夏飞与越桃之间的五扇屏风很是宽大,大半个圈子围拢起来,算是个简易的净房了。绣屏用月白的绢面为底,在屋内昏黄的烛火映照下,越桃朦胧的倩影赫然跃入其间;绣屏用的是双面绣,听曹氏说是粤绣的手艺,因而屏风上的花样虽是应景的梅花,却少了一分孤傲之感,取而代之的是绚烂的红梅真相斗艳,或是花团锦簇,或是含苞待放,好一派娇艳欲滴,把花丛中的少女身姿衬托的更加婀娜。
夏飞惬意的蜷在水中,连下巴都浸在了热水里,眯着眼懒洋洋的欣赏着,热气蒸腾的令她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间,好像有一丝冷风掠过她的面颊,她睁眼看了看越桃的轮廓,越桃并没有远离屏风,似乎已收拾好了脸上身上,此时正取了张杌子坐着,退下鞋袜准备洗脚。夏飞又想起了紧闭的门窗以及厚重的帘子,觉得是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
可就在下一刻,越桃的身子忽然歪斜了,向一侧倒下,转眼屏风上就看不见她的身影了,与此同时,另一个远比越桃高大挺拔多的轮廓映在了红梅之间,那完美的侧影以及松散的长发,看的夏飞嘴角直抽。
这小子可真不把大长公主当回事!连她洗澡的时候都敢这么大喇喇的闯进来!夏飞泡在水里直翻白眼,她虽然和这年头的闺阁女子不同,并不介意被人看个胳膊瞧个腿什么的,但就算她在六十三世纪里活三辈子,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在个几乎陌生的男子面前光着屁股晃荡!
只是这火气她却发不出来,范兴然是谁?是范奕的儿子,是夏重懋与大长公主投奔的范大帅派出接应他们的人,是个身手强悍来无踪去无影的高手,是她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好久的人,是她夏飞如今唯一可以利用的一根稻草!
夏飞忍着一口恶气,在水里吐泡泡,“咕嘟咕嘟”的水声在安静的屋里响起。
那几乎凝固在屏风上的人影终于动了动,红梅间的轮廓很快的淡了下去并消失不见了;这人的脚步声也与别人不同,凭夏飞的耳力竟无法听出任何动静,不过想来是远离了屏风。
夏飞这才急了,这年头又没个手机什么的,想见一次范兴然可真不是件容易事,要是错过了今日,谁知还有没有下一次了!想到这里,她也顾不上愤怒以及矜持了,极力的压低了想要放声大喊的声音:“范兴然……”你别走……“你想干嘛!”最终还是面子过不去,胡乱的嚷了一声,话脱口而出,她又觉得怎么都不对劲了,这话说的,好像人要把她怎么怎么着了一样。
不过,在夏飞努力的深呼吸告诫自己必须得冷静的时候,大约是她喊话的声音太轻了,毕竟曹氏就在外头,她不可能不顾忌,好一会儿屋子里都是静悄悄的,静的她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只能听见越桃微弱的呼吸。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过去,夏飞的心也一点点凉了下去,她有些恼恨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害羞这些,也不想想自己这条杆根本没有发育,前胸后背只能靠着图钉来区分!看来,还是修炼的段数不够,夏飞决定有必要继续努力刷新自己的下限,视皮囊为无物,眼中只见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