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91那年秋（番外）
当少女本身都还只是个幼龄的稚嫩小女孩儿的时候，她已经在思索自己的童年，这跟哲学无关，仅仅只是小孩子心里单纯有关得失的思考，而她发现她没有童年。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和祖父生活在一起，那似乎是座很大的城市，但属于她和祖父的空间却很小，她知道祖父是拥有等阶的牧师，可等阶却太低，所以她最初的几年里，他很忙碌，低等阶就意味要做很多的事情才能获得大城市的面包和牛奶，而且最大的教堂也没有足够的地方可以安置他和她，所以他们住在靠近贫民区的地方，房租仅仅贵上几个铜板，但似乎只要不是真正踏入贫民区界限就高人一等么？
为什么没有童年呢？
太年幼，没办法进行深层次的思考，但她仍然能够分辨得出来一些很明显的东西，比如说她没有父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的名字，祖父只说他们都已经去世了，却从不告诉她为什么会去世，也不会说有关他们的故事，问也不说。
她看不见别人眼里的世界，也不能像很多小孩那样自由地奔跑，她只能听着那些欢快的声音，然后孤单地憧憬，所以，她也没有朋友。
她有太多的不便，即便是上厕所的这种事情，祖父在离开去工作的时间里，也只能拜托给隔壁的中年阿姨。
之所以她断定是中年。
是因为那阿姨的嗓门真的很粗糙，很大，脾气也不小。
一开始的时候还好，但渐渐地别人也就开始不耐了，虽然后来祖父给钱，但这也仅仅只能维持短时间的殷切而热情罢了，小女孩儿那点儿可怜的微末自尊使得即便难受，也总是苦苦憋着等祖父回来，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会叫来会碎嘴抱怨的中年阿姨，即便她的态度并不好，女孩儿也会对她说谢谢，可她从未回应。
她的世界仿佛戈壁，除了风沙和石砾，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四岁那年。
那年的秋天和往年没有区别，阴冷、萧瑟，但祖父似乎终于完成了什么，他们决定离开这里，去往一个遥远的小镇。
“那里有个老家伙，是我的朋友。”
祖父是这样说的，然后她就来到了一个叫做跃马镇的小镇，祖父则是小镇教堂里唯一的神父，所以虽然位置很偏僻，但似乎在这里的地位还是挺高的，生活也有了改善，至少祖父会有了多一些的时间陪她，而且不用事事都依靠祖父，因为会有温和的修女阿姨帮她做很多事情，照顾她。
然后有一天，祖父说：“朋友会来看我，会带上他的小孙子，比莉莉大两岁，希望你们可以相处愉快。”
或许真的是朋友，然后很久没见的关系，祖父那天估摸时间带着在教堂门口等待，然后，然后就不知道了。
她的世界没有画面，不知道正发生着一些什么，直到她远远地听到悠扬的乐曲声音传来，那是她从未听过的曲调，虽然听得出来只是单调的一种乐器，却格外清新悠扬，即便从未看见，她那时也能在脑海里勾勒出天空，云彩，微风，落叶。
那乐曲直到很近的时候才消失，回神莉莉便听到了祖父的声音。
“老洛林？”
“老诺伊斯？”
“哈哈哈哈......真是好久不见啦，我的老朋友。”
莉莉能听得出他们拥抱时的有力。
“这就是你那小孙子？”
“嗯，懒小子不爱走路，所以就把耕地的驼牛牵出来了。”
“哈哈，有趣的小子，走吧，老洛林，我为你准备丰盛的午餐，这里虽然落后，却要比帝都的日子好过得多，果然失去上进心的人，就该早早回乡养老。”
“是什么？”
“新鲜烤红薯，请一定要进行，不要浪费我的慷慨。哈哈......”
“你这葛朗台！”
再然后就是相约进门，临走的时候她听到那个陌生的老爷爷说：“可爱的小姑娘就给你了，小子，别把淑女弄哭了，那可不是绅士和骑士的行为。”
紧接着就是一声稚嫩的不屑哼声，莉莉听到有人脚落地的声音，似乎是从高处跳下来。
“你好，我叫洛林。”
忽然就凑到面前的声音让很少和陌生人有交流的莉莉一阵毫无道理的慌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但那人手已经摸到了她的轮椅边缘，推着她就往里面走，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莉莉。”她有些怯怯的。
“嗯，不错的名字，我们去那里？”
“后院吧。”
她说，她始终不能习惯有陌生人的热闹。
然后他们来到了后院，他说：“这里很空旷的样子，为什么不弄个花园呢？你没事的话，就可以照料鲜花什么的，对于女孩子来说，这不是很惬意的事情吗？”
“可......可我看不见......”莉莉很憧憬，但声音很黯然。
但那男孩儿却无所谓地说：“那有什么关系？看不见才不会被花的表面所迷惑，才能真正去感受它们的芬芳，而且一开始你可以让人一边做一边教你，那并不困难，人生的乐趣嘛，不自己去感受，它又不会自己就到来。”
他忽然松开轮椅，正当莉莉好奇的时候，就感到一阵呼吸喷到了脸上。
原来他凑到了她的面前。
莉莉的脸有些红。
他说：“虽然看不见，但是像宝石，又像水晶，真是漂亮的眼睛，为什么不去尝试勾勒一个美好的世界呢？”
“嗯？”
莉莉不解。
他说：“眼睛看得见的世界不一定都是美好，世界上有很多肮脏和晦暗，有白天，也会有黑夜，但所谓的美丽是什么呢？这其实并没有固定的标准，可如果看得见，见到过，就自然会在意识当中形成一种标准，所有的想象就按按照参照去对比描摹，便有了所谓定式的局限，所以看不见有看不见的好，因为看不见，所以你可完全不用限制地去想象，去思考，美丽的只要是你认为美丽的，那是属于你的世界，那里可以没有现实的丑恶，永远都是蓝天白云，永远都惠风和畅，永远都没有灾难和痛苦，没有狂风暴雨。赤橙黄绿青蓝紫，颜色而已，你想它们是什么的，那它们就是什么样的，你就是造物主，啧啧......听起来不错吧？”
“可是这不是不合理吗？”
“你没见过，为什么还要在乎合理呢？”他淡淡地说，“什么样的形状才是美丽的，只要按照你的标准来就可以了，你只需要知道，人是为自己活着，而活在自己的世界，要远比活在别人编制的复杂里，要美好得太多太多。而且这个世界只要活着，就一定有自己的优势，你看不见，但你的听觉会比别人好，你的其他感官也因此需要更强大的功能，而变得比别人的更加灵敏。上帝根本就没有给你门，所以你自己就要学会给自己开一面窗。”
“好像是的呢......”莉莉微微皱眉，“但好像没有听人这么说过。”
“那是因为他们笨，太年轻，不成熟。”
“那你呢？”莉莉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睛。
“我这叫早熟。”
“呵呵呵呵......”女孩儿笑了起来，她发现自己不那么紧张，不那么害怕了，又觉得心里很舒服，暖洋洋的。
这......就是开心吗？
她这样想，然后忽然记起什么，问：“是你刚刚在吹乐曲吗？是什么乐器，很特别的样子。”
“树叶而已。”
“树叶？”树叶也能吹出音乐吗？
那男童说：“没什么奇怪的，这世界本来就很奇怪，只是缺少发现而已，你若不去发现，不去感悟，怎么知道不可以呢？”
莉莉又问：“那你刚刚吹的是什么，没有听过的调子呢。”
男孩儿无所谓地说：“青青河畔草。”
“没听过，可以再吹一次吗？”
于是幽幽的欢快曲调再一次响起，蓝天，白云，身在小镇的中心，莉莉却感觉到了小河流水，微风，摆动的青草，有嬉闹的童子，或许还能还看到水里的鱼？
谁知道呢？
不是说，只要自己想看到就可以了吗？
空洞的眼神露出了迷醉。
那一年，那一个秋天。
没有落叶，也没有孤单......
......
陈旧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依旧保持着新鲜的色彩，尽管经历过却不曾见过，但在少女的记忆中，那是她第一次尝试去勾勒的最美好的画面，它永不过期，它永远都是昨天，那是属于她的美好。
每每想到这里的时候，她都会不由自主地露出愉快的浅笑，偶尔还会眯着眼睛，抱着被子，嘴角弯弯的。
少女想象着......
她想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露出微笑，所以张着眼睛，嘴角微微掀起，可为什么眼睛会那么痒，那么酸涩呢？
眼里好热......
有什么东西滚烫，然后又开始流淌。
可为什么浑身都没有力气呢？
她轻轻呢喃着：“哥......”
......
PS：这个算个番外吧，不影响正常更新，准备开大章结束克里斯这点儿，暂时是没脸露面了，多作些反思，周末统一给大家加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