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长相奇怪的生灵。
它像一只毛虫,但身上没有毛,却有鳞。
鳞似鱼鳞,可却不是鱼,因它有爪。
爪似鹰爪,却又不是鹰,因它有牙。
牙似虎狼,却又不是虎狼,因它有鬃。
这些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它的“毛色”极其的鲜艳,竟有五色。
这生灵并不大,五寸来长,两指粗细,它用尾巴像蛇一样倒挂在竹枝上,张着嘴巴,吞下了一滴从竹叶滑落而下的露水。
露水下肚,它眯起眼睛,好似感到十分的舒适和泰然。
山野之中长大的少年对莫名的生灵尤为警视,他知道,越是色彩艳丽的生灵,越意味着危险。
而更危险的是——它会人语!
怀中小鹿低鸣了一声,少年后退了三步。
少年很紧张,但他没有跑,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想确定之后,再决定是不是要逃。
“你是……龙?!”少年声音中满是惊愕。
老族长口中那些古老的故事,少年听了很多很多,他猜想到眼前的这个生灵,很像是故事里的那种最为神奇的生灵。
“龙?”那生灵声音有些疑惑,用尾巴搔了搔头,“龙是什么?”
“龙就是……”少年忽而觉得眼前这生灵的脑子似乎不大灵光。
“那你是什么?”少年问道。
那生灵一腾身,由倒挂改为弓立之状,低下头,两只前爪交互搓来搓去,低声道:“我是……什么?”
突然,那生灵身上的色彩出现了不小的波动,好似水波一般。
“我是……呃……什么呢?”
那生灵迷惑不已的样子看上去很是滑稽,少年的警戒之心稍放。
“不知道!”那生灵两只玉石一般的眼睛亮了起来,好似想通了一个大难题。
“不要问我不知道的问题,这会令我困惑的。”那生灵又用尾巴挠了挠头,“说到哪了呢?”随即看到少年怀中的小鹿。
那生灵道:“对了,把那只鹿给我!”语气突然变得冷厉起来。
“凭什么?!是我抓到的好不好?”少年将怀抱收紧了一些。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那生灵好似是一个生气了的孩子。
“你说是就是啊?”少年心里正在快速的盘算着,心想它到底是不是龙呢?
如果是,别说给它一只鹿了,就是给它一头牛又算得了什么?要知道,能见到传说当中的神灵可是一辈子都难得的事情啊。
如果不是……
一根毛都不给!
“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龙?是,我就给你!”
“不知道……”
“那么再见!”
少年转身撒腿就跑,面对一个未知的生灵,跑是最好的选择。
可此时已经晚了,少年感到忽然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束缚住了他的双脚,他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倒。
这时候,一股冷汗才从全身上下冒出来。
那生灵蜿蜒而来,将腹下的竹叶碾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好似死神在靠近。
少年急摸了一下腰间,哪里有刀,之前的那柄砍刀被他丢在了原地。
于是他在竹叶下摸索出了一块大石头攥在手中。
少年确信,凭他的力气,不说一下拍死这奇怪的生灵,至少拍伤它没有问题。
山野之人骨子里的狠劲此刻展现了出来,少年已经做好了搏命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一声嘹亮的鸣叫从山峦之外的吞尸草地上空响起。
那鸣叫就好似一团火焰一般,人一听到,就从耳朵一直烧到肺腑之中。
少年一个激灵,竟发现自己被一声鸣叫震得瞬间有些迷糊。
忙定睛眼前,发现那已蜿蜒到身前的生灵也好似受到了鸣叫影响,突然静止了下来。
随之,少年感到束缚他双脚的怪力也一同消失。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少年忙不迭站起来,再度转身而逃。
这时,他身后却响起哀怨的哭诉。
“呜呜呜……鹿没了,我又要等一千年了,呜呜呜……”
那生灵竟然哭了,哭得就像一个孩子。
少年脚步慢下来,进而停下来,转身看着竹叶地上的那只生灵。
它的眼睛低垂着,它身上的五彩也晦暗起来,它突然抬头,神情紧张起来。
“快跑!”那生灵又突然向少年叫道,异乎寻常的焦急,“血糟来了!快跑!”
“薛遭?”少年没有听清,但他感受到山风忽然波动起来。
岂止是山风,假如他向吞尸草原望一眼,他会看到那一望无际的雾海已经翻腾起来。
山野生活练就的机警让少年立刻意识到了危险。
他再度拔腿,但心底却生出了一丝不舍,一咬牙,少年转身两三步来到那生灵近前,俯身一把将它抓在了手中。
随即他拼命的向山脚跑去。
奔跑间,不停地有两股馥郁的气息扑向他的鼻子,触手间更是有种清凉之感,说不出的舒服。
虽不明所以,但至少无论是鹿还是那生灵,暂时都没有咬他。
渔夫与蛇的故事,他当然听过,所以他带上那前一刻还想要攻击他的生灵,内心并非全无担心。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生灵哭泣的样子很可怜,应该带上它,若不带,远处天空而来的东西一定会要了它的命!
“万一它是龙呢?!”
“眼看着一只龙死掉?!”
“龙有多稀罕知道吗?!”
“心会痛死的……”
“能养一条龙,那可是再神气不过的事情!”
都说龙嗜宝如命,这个少年也差不多。
山峦之外的夜空快速的染得越来越红,如同朝霞提早降临了一般。
少年看在眼中,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妖族的凤灵!我的天啊!”少年的心咯噔一下,他遂停止了逃跑。
因为逃跑已经没有意义。
凤灵是妖族的圣灵,亦是传奇般的存在,拥有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究极力量。
凤灵一出,天下涂炭。
“可是,不是说妖族的凤灵轻易不出莹骨川吗?”少年疑惑,低头看着缠在他手臂上的那奇怪生灵,“是你引来的?”
那奇怪生灵定然不是凡灵,而刚才它对天空中鸣叫的反应也似乎说明了一些问题。
少年感到那生灵的身体正在颤抖。
“刚才我运用力量,被血糟发现了。”那生灵好似在叹息。
“叫你狂!还想着吃我,这下爽了吧!”少年气道。
“我只是像吓唬你一下,我怎么会伤害山村里的人?”那生灵默然道。
少年疑惑,反问:“为什么不会伤害山村里的人?”
“呃……因为……”那生灵又开始用尾巴挠头,灵活的样子比手更甚之。
“原来是个傻子……”
“我一大半的力量已经丢了,连同我不少的记忆……”那生灵突然反应过来,冲少年吼道:“快跑啊!傻愣着干什么呢?!”
“往哪跑?”少年侧过身,将挡住的视野展露开来,此时的天空,已然能看到两条巨大且森森燃烧着的火翼。
……
……
“如何?”冉天横此时正盘坐在软垫上,趁着烛火,看着手中的一卷书。
当初的侯府内务太监,此时的王宫总领太监张忠躬身回禀道:“启禀陛下,陛下英明,正如陛下所料,许以雁王互市,雁国军队已经撤了;答允西珏国联姻,西珏国的军队也已准备撤了。只是那莹骨川……”
趁冉天横夺位,央国战乱之际,两国一川几乎同时发兵。央国三面受敌,可谓到了事态危急之秋。
而此时央国的大军要么随冉天横前往王城,要么被冉天横击溃在他前往王城的路上,只有少数边军固守边关,面对两国一川的军队,力量悬殊,更无支援。
因此,当一开始得知消息之后,张忠就非常害怕,害怕到说话都说不清楚。
而现在,随着冉天横两条妙策成功实施,张忠说话清楚了。
可是,他的心还是提着,因为莹骨川的军队还没有退,而妖族之人历来以凶悍野蛮著称,战斗力堪比西珏国与雁国之和,且妖族麾下的野兽大军更是令他一想到就会心悸。
见冉天横仍泰然自若看着手中书,张忠心叹:“真是陛下不急,太监急!”
“……陛下,要知道……郑岩那个王八蛋策反了边军,现在西南境无军值守……”
说完,张忠将脖子缩了进去,他知道再次提起这件事,王一定会有些生气。
果然,冉天横的眼皮跳了一下。
“郑岩还活着?”冉天横冷然问道。
“此时应该死在了孔方休的枪下。”张忠确信的说道。
孔方休只是侯府亲军中的一名校尉,而郑岩却是前朝的将军,但对郑岩必死在孔方休枪下,张忠非常确信。
因为孔方休是侯府铁八校排名第三,而侯府的最末一位铁八校,也要比前朝的任何一位自在天修为的大将还要来得恐怖。
当然,除了第一神将冉天横之外。
铁枪锁敌喉,一孔方可休。
所以,郑岩应该死了。
所以,冉天横并没有生气。
但是,他似乎真的忘记要解决莹骨川的事情。
张忠已不敢再问,但他却没有退下,因为他知道,这样可以向他的主子表现出他的担忧,而为主担忧在主子看来则是一种忠诚。
很久,冉天横将书放下,并站了起来。
“乏了,去透透气。”
张忠急忙将披风为其小心翼翼的披上。
天色已经很晚了,但天极之处的那颗神石依然流转着华光。
冉天横就看着那颗神石,呼吸着微凉的空气。
神石之下便是神山,神山之内便是天府,所以与其说冉天横看着神石,不如说他在看着天府。
“越是会咬人的狗,越不会叫。”
冉天横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让张忠很是摸不着头脑。
“所以,你别看两国一川气势汹汹兵临城下,但他们要的很简单。”
张忠似乎开始摸到了一点头脑……
“西珏在魔域与吾国之间,腹背受敌,但若非要选一边,呼延景泰定然选择孤,但他又不放心孤,所以他陈兵关外只是寻一个安心,孤承诺与其联姻,即是安他的心。”
“雁国贫瘠,孤在横郡与其为邻多年,贺兰拓一直想要与孤互市,但孤就是不许,等的就是现在,现在他遂了愿,也就退兵了,且他知道孤的手段,他不敢真的动手。”
随着冉天横的看似随意的言语,张忠的眉梢越来越舒展,并连呼“陛下圣明!”
“至于莹骨川,自八百年前一战,就一直很安静,孤本以为南宫离蛰伏隐忍所图不小,但如今一看,不过尔尔……”
张忠已准备再呼一次“陛下圣明”,孰料却被生生憋了回去。
“但孤打算什么也不做,倒要看一看那不叫的狗,到底什么时候咬人。”
顺着冉天横的目光,张忠也看到了那神光笼罩的山峰,他不禁愕然。
“您说得不会是……天府吧?”张忠又将脖子缩了回去,这一次不是因为害怕王会生气,而是害怕冥冥之中来自天府的圣威。
“是又怎样?”冉天横满不在乎的戏谑说道:“天狗……就不是狗了吗?”
听到如此不羁的话语,张忠心中竟也生出几分暗爽,贱笑着说道:“陛下明断,这个……天狗自然也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