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年轻情侣,面窗而坐。两人吃着说着,头抵头,肩并肩,窗玻璃映出一双笑脸,是晕染了喜悦的一片花团锦簇。周围的人也被感染。大家投向他们的目光含着喜悦与欢欣。
她看看窗玻璃反光中的自己,厚厚的菱形格鸭绒连帽服,像一只捆绑结实的棕子。脸色也不好,没有化妆,整个人萎黄,凌乱,又老又丑。仅仅才几天,怎么老成这副样子?这样一个把日子过烂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去挑剔别人!
想起和岑蓝去参加家排前,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岑蓝问她:你要(情)芹菜还是(畸)荠菜?她们还穿过一片杏(性)花林。她更想起,上次和他一起去万慈庵,他在工地上,她一个人跨进观音殿,为他俩的前程默默祈福……
此生遇到一个你爱的同时也爱你的人,一起静静陪伴,度过余生。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大的幸福么?
电话响,她的助手来告诉她,原定下午三点的总部会议提前到两点。真是一刻不得安生。她恹恹地起身,走向停车场。隔壁是家小书店,传来一阵很熟悉的旋律,这激荡人心的旋律——亚尼《夜莺》。她站住了。
原来除了《北京紫禁城之夜》,还有《波多黎各古城之夜》专辑。亚尼在又一个联合国世界文化古城,洒下了音乐灵泉的天籁之音。
女声版《夜莺》。钢琴声悠扬如星光点点,女声凌空而降,空灵、缥缈、圣洁、柔美,一如苍山之巅盛放的雪莲。在她听来,这歌声是寻觅与感应,等待与回响;更是允诺与慰藉,求证与果得。她的执着,坚贞;她的柔情,深绵,尽在一曲之中……心欲碎,又甜蜜得想掉泪。
她对店主说,要买下这版直播的光碟。不行,她又改变了主意,来不及了,等不住了,她请店主重播一遍女声版《夜莺》,然后打开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她就这样举起手机,把在整个店内回荡的女声放给他听。
欧阳岭正驱车返回城里。今天,他应邀去参加南山岙民宿工程的揭碑仪式。老同学的“六艺阁”已落成。将向全市招收、开办茶艺、香道、插花、琴箫及诗词曲艺培训班,这是观城第一个上规模的传统文化培训班。无论于公于私,他是要去捧场的。
午宴设在南山镇最大的酒店,欧阳岭推掉了。应酬饭、应酬话、应酬事他一概不接,老同学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勉强。于是,他在附近小餐馆点了两个素菜,扒了口饭,便只身返回。
初冬。云杉褪光了绿叶,枯枝疏朗有致,一排排在视野里延长,映衬苍灰的天。
再过几天便是元旦了,可新与旧在他看来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日复一日的麻木吧。他一踏油门,拉起车速,这时手机响,一瞥是肖桦,忙接起:你好。
没有应答,响起《夜莺》的旋律。女声伴唱,没有歌词,旁白,只是吟唱,气息绵长、邈远。周围隐约还有杂音和人语,恍然明白,她是在音像店用手机直播给他听。
钢琴、竹笛、箫、小提琴、大提琴的组合,时而清亮柔美,时而灵动宛转,时而壮烈雄浑,时而空旷隽远。这浮世末欢,泡沫般的洪流之中,女声空灵、缥渺、圣洁、柔美、一如苍山之巅盛放的雪莲。在他听来,这歌声是寻觅与感应,是等待与回响;更是允诺与慰藉,是求证与果得。她的执着,坚贞;她的柔情,她的深绵,尽在一曲之中……心欲碎,又甜蜜得想掉泪。
如同被雷电击中。他握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心绪纷乱,热泪涌起于眼底。那一刻,他听懂了她的心,听到了她的回音。
国王病了,夜莺日夜在窗前歌唱。它只为国王而唱,日夜的歌唱,永生的啼鸣,如泣血的杜鹃鸟,誓将唤醒一颗昏昧的心。
初相识,他们便在一曲《夜莺》中辨认出对方。多少年,浮沉于河流之上,散失的灵魂渡过漫漫时光,这一刻,在音乐中相遇、重逢。
这万人之上孤独的国王。这万人之上歌唱的夜莺。
这是一场似真似幻的梦境,仿佛被催眠了。
他听到她向他喃喃地说:请收留我吧。
他的眼里含着泪,轻轻向她说:不,谢谢你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