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娘在得知张政纲出狱后的第二天便递上一道折子——一道请罪折子，将他所有的职权全
部解除，包括他的爵位、但是，李书衡并没有将他的爵位收去；再添上张政纲不在朝的这三
个月，李书衡几乎将张政纲幸苦培养的他可用之人一一剪去，将张氏一族在朝廷中的势力几
乎全部剪除，只留下寥寥几人——不被张氏看重，拼命爬到此处的人。被贬的那些人，曾经
找过他们，但是被他们用曾经对待他们的方式对待那些求在门下的那一众人。又得知彻查张
政纲的竟是自己的儿子，而在她求李慕华数次无果之后，终于胸间浮起淡淡的抑郁之气，而
在张政纲将那一道折子递上去的第二日，张凤娘终于倒在床上一病不起。
张凤娘之所以会如此，并不是因为张政纲，而是那一刻她猛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件十分珍贵
的东西——她几乎用尽了自己一生的时光守护的东西，。说是守护，其实不然，对于她而言
，那只不过是点缀在她身上的一件华丽的装饰品，一件可以看到那些羡慕的眼神，嫉妒的目
光，还有祈求的期盼着张凤娘点头同意的神情。那是张凤娘最欢喜的时光，亦是她最是享受
的时刻，她喜欢见到那样的目光，也十分的享受那样的目光。那一刻，她仿佛醉在云端，俯
瞰着脚下的那些在她心中鄙夷却又不可或缺的目光。而如近，这一切在与她慢慢的远离，她
仿佛已经见到它们在缓缓的与她挥手作别，就连最后的那一点衣角，张凤娘亦摸不着，抓不
住。她心中自以为即使失去张政纲，失去张氏一族的力量，她也不会失去这样的享受，但是
见到李慕华的神情，见到李慕华的眼神，还有他的言语之后，张凤娘就明白了——自己绝不
会再能够享受那样的目光了。
张政纲的死讯传来，张凤娘躺在床上，冷冷的回了一句，就将张政纲府上之人打发；而对于
李慕华在门边的关心，亦只是冷冷的言语，甚至将李慕华送来的汤药打翻在地，更加不需李
慕华再出现在她的房门之前，亦不想听到他的任何一句言语。
李慕华浓浓的叹息之声，传到张凤娘的耳中，亦不曾勾出她面上心中的任何变化。
张凤娘的房中点着更加昏暗的烛火，她不想见到镜中此时自己的容貌，亦不愿令守在她身边
，常常与她谈笑的那一群小姑娘见到她此时的容颜——憔悴，满是愁云，夹着深深的岁月清
痕的容颜。但是，这些昏暗的光，还是令张凤娘此时的样子落在她们的眼中。张凤娘的掩饰
，在她们的耳中竟是如此的可笑，幸好张凤娘不知——不知她们私底下的笑谈。
没有不透风的墙，亦没有不会被人发现的秘密。
这一切还是被郑桂花所发现，而当郑桂花将她们私下的笑谈述于张凤娘，却只得到了张凤娘
冰冷的斥责，无情的讽刺，还有她眼中那种令郑桂花伤痛的目光。
就在此事发生后不久的一两日，郑桂华终于因自己的心头之痛，亦病倒在床上。而郑桂华躺
在病床之上的消息传到了张凤娘的耳中，但是张凤娘却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关心，只有几声
笑声隔着窗户传到郑桂华的耳中。
郑桂华一直再等——等张凤娘的消息，心中亦是十分的期待——期待张凤娘的身影，期待张
凤娘的一句关心的言语。但是最终，郑桂华也没有等到，亦没有听到张凤娘的一句关心的言
语。而她只等到了一道冰冷的目光，还有一句冰冷的言语。
在那一道冰冷的目光注视下，郑桂华被赶出怀王府，抱着病容流落在街角之处。终因身上病
痛，在那一道冰冷无情的目光注视之下缓缓的倒下——倒在街角之处的那一汪污水之中，溅
起的污泥，击打在郑桂花的病容之上。却没有遮住她目光，她还是在那一片污浊的水雾之中
，见到了那个老嬷嬷眼中与嘴角之处的无情与嘲笑。就在那道目光之中，郑桂花终于无力的
将自己的眼帘垂下，合在一处···
冰冷的寒风，透过满是泥水的单薄衣服刺到郑桂花的皮肉之上。透心的寒冷，将郑桂花从梦
中惊醒，额上瞬间不上一层冰冷的汗珠。张开眼睛，望着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良久方才接受
眼前的景物，心中不禁浮起一阵凄凉之情，就连身边的冷风，仿佛亦在她的耳边低语，嘲笑
此时的郑桂花，嘲笑此刻她的神情，心中那一点不愿放弃的希望···
怀王府的大门已经完全的合上，门旁悬挑的灯火不知何故缓缓熄灭，似是与郑桂华道别，亦
不想见到此时郑桂花的凄惨样子。郑桂花心中的那一道希望，终于随着灯火的熄灭在心中消
失。她的眼中猛然间浮出一道怨毒的眼光，望着怀王府。似乎穿透了那一道道冰冷的高墙，
将这一道目光落在此时安睡的张凤娘的脸上；似乎见到了此时张凤娘嘴角之处的那一抹不知
是欢欣还是痛苦的笑容之上。郑桂华的面容猛然间亦变的狰狞可怖，扭曲的面容，似乎在述
说着她此时的心境；瞳孔渐渐放大，又逐渐的收缩，终于在她将自己的下唇咬破，紧握的双
拳苍白，抖动良久终于静止的那一瞬间，眼神不再有任何的变化。用力撕下一处衣角，咬破
自己的手指，映着淡淡的月光，在那一块碎步之上勾勾画画···
回忆，就是再一次的经历，触碰曾经的痛苦，抚摸曾经的欢乐。郑桂花的眼角终还是落下了
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重重的落在那一块满是血色字迹的碎布之上···
陆则顺见到这一块撕碎的破布之上满是血字，只简单的望了一遍，背上便升起阵阵冷汗，慌
忙将大堂之上的郑桂花移到他处，找来一位心腹之人，将手中的碎布合起，在那人耳边低语
几句。那人面上露着仔细聆听的神色，待陆则顺言毕，匆匆从后堂走出，望着刑部而去。
李慕华很快的便见到了拿一块碎布，同时也见到了依旧憔悴不堪，几乎难辨的郑桂花，而且
还见到了李慕崎——一言不语，面上挂着点点痛苦的神情，躲在一边。接过李书衡递来的那
一块碎布，见到碎布之上的血迹，猛然一惊；待他细细的读完碎布之上的内容，目光不自然
的望了一眼李慕崎，心中滚出一阵不安与震惊，还有痛苦交织的绞痛；而后细细的打量身前
不远之处的郑桂花，终于在郑桂花的言语中知道她的身份。
就在那一瞬之间，李慕华的心中瞬间闪过数十个念头，但是却寻不到一个令他满意的说词；
恰在此时，猛然思到一事，本是惊恐的望着郑桂花的眼睛，突然变的冷冰，就连他的言语亦
是十分的冰冷，面上浮着一道他没有察觉的狰狞，望着郑桂花几乎带着咆哮的声音，厉声而
道“怀王府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恩将仇报？”冷声一哼，怒道“竟然如此诬陷怀王妃？”
“待我不薄？”郑桂花听到李慕华的言语，面上瞬间爬上道道狰狞，面容扭曲，伴着冰冷的
大笑而道“诬陷？哈哈哈···”
笑声凄惨悲凉，亦令人毛骨悚然，不敢在闻。仿佛如地狱的魔鬼，又如凄惨的哀鸣。
李书衡知道此时并没有任何的证据，只有郑桂花的一面之言，而且郑桂花此时的情况又是如
此，终究她的言语不能深信；况且，李书衡今日之意也不在此，他只是想将李慕崎与李慕华
二人牵在此事之中，想见到二人不和的情形，并不是审理此案。只有如此，他才能更好的控
制二人，他才能利用此二人···
李书衡知道这一条引线已经将李慕崎心中的所有思绪打开，想必此时的李慕崎已经知道事情
的原委，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种种。但是李书衡还是没有见到李慕崎震怒的面容，与李慕华争
论的神情，只见到了他默默的离开，面上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有在他的背影之中，才
能微微的发现他内心的痛苦。而震怒的李慕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待他将心中的怒火压在心
底之时，李慕崎的人已不再他的眼前，已经消失在他震怒厉声与郑桂花的咆哮之中···
张凤娘望着被李书衡暂压在地牢的郑桂花，望着郑桂花此时的面容。泪水瞬间打湿她的眼眶
，几滴泪珠重重落在郑桂花的眼前。张凤娘带着浓浓的关怀之意，言语夹着哽咽之声，轻声
道“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怪我的糊涂，害你···”言语一滞，哽咽许久，终于道“害你落
得如此下场，害你有如此的模样···”泪水终于将她的言语阻在喉咙处，只有浓浓的哽咽
之声在郑桂花的耳边荡漾···
郑桂花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相信张凤娘的言语，一次又一次的劝说着自己，终究还是被张凤娘
的泪水击碎心中的构筑的那一道防护的堡垒。泪水终于忍不住从她的眼角滑落，哽咽道“我
的一生，完完全全的给了你，我将我最美的时光全部给了你。若不是因为我，你又怎么会有
今日？你还在煎熬之中，还在痛苦之中。而你···”
“我知道，我都懂。只怪我。怪我···”
“却也不能完全的怪你，我也有错。”郑桂花叹息一声，目中露着恨意，恨声道“这一切并
不能怪你，只能怪那些小丫头，怪她们满口甜言，将你欺骗。令你不辨是非···”
郑桂花只顾沉浸到自己的怨恨之中，没有发现张凤娘眼角之处流漏出的那一抹猛然浮起的怒
意与怨恨。“那时只怪我糊涂，糊涂···”
“我···我之所以会如此，并不是我心中真的恨你，而是，而是我的心中只有你，只有你
···”
“我知道，我懂。”张凤娘猛然将郑桂花的满是茧子的手握在手中，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张凤
娘紧握郑桂花的双手之上，缓缓摇着头，夹着浓浓的哽咽之声，道“我懂，我都明白···
”
“你不明白，你不懂。”郑桂花的目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深深的望着此时满是泪痕的张凤娘
道“我···我对你感情，你···你又怎么会明白？”
“我明白，我都知道，”张凤娘将郑桂花的手慢慢的抚摸在她的脸颊之上，道“只是，我不
愿意表达而已···”
见到郑桂花面上神情的变化，张凤娘轻轻的将身旁的食盒打开，取出食盒中的食物，望着郑
桂花道“你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见到郑桂花缓缓的将那些食物吃下，张凤娘的面上不禁浮上潮红之色，满是幸福的光芒在她
面上洋溢，郑桂花又怎么忍心不将那些食物全部吃下？
而就在张凤娘离去的那一天夜里，郑桂花的生命亦在那一夜终结，面色安详，嘴角挂着一抹
笑容，实是非常的愉快的结束了她的一生···
